夏油辰模仿着杰生气的样子,又掏出塑料袋中的饮料,连着开了几瓶咕噜噜地灌下肚。
家入硝子很确定,这种生活方式比抽烟更不健康,但夏油辰似乎并不在乎。
硝子姐,我知道有些事情比抽烟更能散心:要不要一起约会呀。
哎呀,我记得我已经拒绝过你了,还没放弃?我可没看出来你是真心喜欢我。
夏油辰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
假装的也没关系,就算帮我一个忙吧。
夏油辰坐到她身边,低头轻声道:东南方二楼的咖啡厅窗边,还有我们左手边的服装店,都有同校女性在盯着我呢。
家入硝子很识趣地没有去看。咒术师总是要注意不和咒灵对上视线,以免他们忽然对自己发动袭击。
哎呀,阿辰很受欢迎啊。
这倒是,又帅又优秀的我没理由不受欢迎。
那为什么不试着跟她们一起谈恋爱呢?
别开玩笑了硝子姐,这些人除了抱着目的来跟踪的,就只剩下了单纯来围观我这张脸的。退一万步讲,这些人所谓的倾慕也就是看在了我的文化成绩和体育能力都十分优秀的份上,又不一定是真的喜欢我这个人啊。
家入硝子稍微有点意外,没想到看似直来直去的阿辰还会有这种烦恼。
她看着阿辰漫不经心地抛出了手里的空瓶:随着哐当一声,那瓶子被准确地分类投放。
早知道考试的时候先取平均值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摆脱他们。
所以你想把我当挡箭牌?家入硝子干脆伸手捏起他的脸,稍微有点过分啊,我可不想引来女性的仇恨。
夏油辰因此含糊道:不是,我是希望硝子姐假装和我约会。先吃饭、看电影,然后再逛一逛水族馆然后再由我提出分手,大声念出渣男语录。这样那些女生既不会找你麻烦,也会打消一些念头了。
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原来不是因为我心情不好想安慰我啊。
家入硝子失望地叹了口气。
可总有人在私底下讲,要是我能再安静一点就好了,这说明我平常说话挺容易惹人不快的吧?所以转念一想,不如以依赖硝子姐去摆脱一些困境。反过来想想,能够被谁依赖,这不也是让人十分兴奋的事情吗?
花言巧语,我是不会上当的。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我要收费。
哇!收费?我现在可没有钱啊?
家入硝子站起来走远了,夏油辰则一路跟着她进了家里的餐馆。
放心,只要你在高专期间,每个月送我一个蛋糕就行。
好奇怪的要求。
眼看夏油辰正瞅着菜单两眼放光,家入硝子索性毫无形象地仰起头,靠着椅背。
我要的报酬,就是你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咒术师。可别死得太快了哦,我可不想在验尸房过早地见到你。
硝子姐是为这个而疲惫啊。
没错,真是份又臭又恶心的工作。我有时候在想,要是我没有这种特殊能力该有多好啊。
家入硝子抱怨了两句,摇了摇头:我的事就放在一边吧。我不是正在帮你解决烦恼?既然你这么有人气,为什么不挑个喜欢的女生试着尝试一下?你胡乱跟人表白,不正是想跟人建立恋爱关系的证明?
如果害怕踏出这一步,小心单身一辈子哦。
可如果踏出这一步,我就会伤到别人呢?
夏油辰沉思了一会儿,点了一堆垃圾食品,最后加了份汽水。
我曾经做过一个漫长又真实的梦。那感觉不像在欣赏一场电影,而是我变成了主人公。他有着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性格和经历。
他抓起送来的薯条,沾着番茄酱。
虽然看似在语气随意地讲述,但实际上,他处处掩饰着身上的不安和拘谨。
夏油辰可以是个很好的听众,但他并不擅长讲述自己的故事。
在那个偏僻国度的我,不爱说话,没有任何擅长的事情,还有个在我十岁就想让我辍学当搬运工赚钱的人渣父亲。大概是这个原因,我跟他人唯一的联系大概就是无聊的撕扯和打架。其结果,就是那个我成了那个班上的牺牲品。
牺牲品?
硝子姐有想过,为什么古时候会有奴隶制度吗?
夏油辰喝了口饮料,回答道:在原始社会,奴隶来自于落败的部落。但到了封建帝国时代,剥削者和被剥削者社会形态形成,奴隶就成了统治者的一种工具。
身为被剥削者的总是大多数平民,但是平民产生了过多的不满,就会发动起义。所以统治者将奴隶搬到了平民的眼前。
只要平民意识到还有人比他们的地位更加低下、所处的环境更加恶劣,他们想要造反的心思就会逐渐减退因为他们还有机会向上层走,但是奴隶没有。奴隶是没有基本人权的,平民可以对他们做任何事情。侮辱也好、将自己的错误归咎于他们身上也好,直接拿他们发泄情绪也好,无论做什么都是允许的。
家入硝子不言不语地听着夏油辰说下去。而他吃完所有了热量极高的汉堡薯条,擦了擦嘴,嘬了一口饮料,才继续道:不管是在校内还是校外,梦里的我都是那个奴隶。可能是梦境给我的感觉太过真实了,我直到现在都忘不掉那种感觉。
这就是为什么你不惜消耗生命也要做到最好,甚至计划到了多年以后的原因?
两人吃完了饭,又在电影院看了一场不太有趣的B级电影。等出了影院的门,两人走在水族馆缓缓踱步时,夏油辰才缓缓开口。
要保密啊,硝子姐。我是为了掩盖心中这份笼罩的不安,才不惜代价地让自己变得强大,甚至想趋近完美。但是,太完美是不行的,因为会和其他人产生距离。
这是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吗?硝子微微皱眉,甚至在思考,是不是该给他请一位心理医生。
可能是自身的潜意识先一步察觉到了这一点,等我回过神来,人们已经在认可我的同时,也开始为我这脱线的性格而苦恼。但这点性格缺陷却拉近了我和他们的距离。我想和人建立依赖和被依赖的关系,才交了很多朋友。可是,朋友也不是有忽然友尽的一天吗?
所以在别人对我告白的时候,我也会不禁想,她说是不是真的?会不会只是看到了我的脸,或是我本身所能带来的价值?就算是真心喜欢我,一旦谈起恋爱,还会持续喜欢吗?我也能做到一直喜欢她吗?
我想过了,如果真有让我十分喜欢的女孩,我便会把所有的爱倾注在她的身上。但是如果有一天,她忽然不爱我了呢?
我不喜欢超出意料以外的事物,我怕总有一天我会对她做出很过分的事情,比如完全操纵了她的人生。我害怕自己变成这样,所以才选择了又安全又稳定的亲情。
家入硝子觉得,夏油辰所说的心事应该是十分沉重的。
他显然十分信任她、甚至将内心全盘托出,可她非但无法给出任何意见,甚至在最后有些过分地抱着肚子大声笑了起来。
这个孩子,原来只是表面聪明啊。
夏油辰委屈地看着她:也不至于这么笑我吧,我会受伤的啊?
家入硝子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不,不是在笑你,只是忽然在意识到,原来看似强大又无忧无虑的人也会有很多烦恼啊。
是么?如果你能因此轻松一点就好了。
夏油辰挠了挠头,看上去有一点羞赧,大概是听完她说的话有些不好意思。
老实说,如果不是杰哥从咒灵的手里救下了我,我恐怕连烦恼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我才十分尊敬哥哥,也觉得咒术师是守护未来的工作。但是硝子姐却守护着所有咒术师的背后,这不是帅呆了吗?
沉溺在水中的家入硝子,终于在这一刻睁大眼睛,注视着这个笑得爽朗又温暖的少年。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轻盈动听。
可她即使想去描绘,也会发现这世上没有任何颜色,任何语言可以将之形容。
他是发自内心地在欣赏她,欣赏她在做的工作。
过了很久之后,家入硝子才意识到,她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