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刚刚抬脚就被皱着眉头的少年叫住,语气称不上温和:你去哪?
看见刚刚那一点信任值的面子上,雨宫翠放缓脚步,简单地敷衍了他两句。
去伦敦一趟。今天有客人要来,您记得放礼貌一些哪怕是装的。
本以为会得到这种事不需要你来教本迪奥这种不耐烦的回复,但意料之外的是,对方在听见某个关键词之后瞳孔骤缩,身躯不自觉地轻颤,身侧的双手瞬间紧握成拳,又被强行不自然地抻开,僵硬地垂放着。
你
暗色的血红眼瞳紧盯着他,像是将要择人而噬的猛兽,马上就要露出原形把来犯者一口吞掉。
然而下一个瞬间,过度流露的真实情感连带着暂时展露的骇人本质一同封闭,迪奥紧紧咬着牙关,像是在勉力忍耐着什么,把剩下的质问全都强行吞了回去,随即背朝着他,急匆匆地逃开了。
伦敦吗。
雨宫翠一个人停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他记得迪奥十二岁来到乔家之前,都和亲生父亲、那位老乔先生的救命恩人生活在伦敦的贫民窟。
那里有什么吗?
第23章 旧日回忆
看来伦敦贫民街里盛放的旧日回忆, 一定有不愿为他人所知的部分。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在确认完产业运转正常之后,富有人生智慧的老管家眯眼望望天边刚开始西斜的太阳, 吧嗒吧嗒抽着烟斗, 提出了善解人意的建议。
您还是第一次来伦敦吧?哈哈, 不好好逛逛可未免有些遗憾。
虽然很想陪同, 只是老朽这腰时间还有剩余, 不如我在街角那家咖啡馆稍作歇息, 四点之后,您再来同我会合?
目送长者握着手杖挪进了街边的店铺里, 雨宫翠粗粗估略一下时间, 意识到离对方所说的时限还有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
若是开足马力,刚刚好够往贫民窟往返一趟。
但是回想起迪奥先前的剧烈反应,他一时间又有些犹豫。
这不是抓住一个线索就非死死追查下去不可的犯罪悬疑剧。虽然的确对二少爷的童年背景有些好奇,但这份感情远未浓烈到能让他突破准则的地步就像之前说的, 他并不打算和谁花心思交朋友。
再加上迪奥本人对于过往被人窥视抱有显而易见的抗拒,此时赶往贫民窟调查,无疑是一种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好奇心会害死猫。
梳理清楚思绪之后, 雨宫翠并没有急于唤回刚在咖啡馆内坐定, 正闲适地脱下毛呢外套的老管家,而是打定主意,把这三个小时花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他站在污水漫溢的宽敞马路边, 伸手拦了一辆马车。
劳驾,商业街。
回程的路上飘起了小雨。
视野受限, 路面也变得泥泞, 马车不得不稍微减慢了速度。原定于傍晚归家的计划显然破产, 马车真正在别墅前停下时, 夜色已经颇深,唯一的光亮就是悬在门口屋檐下时明时暗的橘色马灯。
雨宫翠裹着一身潮气,从动静最小的侧门进了宅邸,嘴唇被寒意侵蚀得微微发白。
他托着根蜡烛拾阶而上,准备尽快回屋里换身干爽的衣服,不料接近门扉而即将抬手的前一秒,蜡烛所带来的光亮边缘照出了某样出乎意料的事物,让雨宫翠微微一怔,放下了举到一半的手。
迪奥?
像是某种超乎常识的黑暗生物一样,被叫了名字的等候者直勾勾地望向这边,沉沉的红眸鎏上一层散碎的金粉。
雨宫翠的视线在他身穿的单薄睡衣上停留一瞬,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接受了三年执事准则的洗脑教育,他现在面对乔纳森和迪奥颇有一种老父亲般的沧桑心态,时时刻刻都得上赶着照顾人。
天生正直的JOJO还比较省心,而剩下的那个迪奥,就是会让操心不已的老父亲半夜梦中惊醒,锤着墙哭喊家门不幸的恶毒种类。
明知道关怀这种家伙是不必要的,但输给自己的雨宫翠还是无力叹气,瞬间做出了妥协。
因为没有旁人而无所顾忌,不再摆出角色扮演时的恭敬态度。他拉着迪奥的手腕把人从门前扯开,吧嗒一声扭动把手,接着以不容插话的流畅动作揪住面有愠色的二少爷,催促地推了后者一把。
烛光下的影子重叠在一处,随即一闪,隐没在再次关上的门内。
用手里的蜡烛点亮烛台,走向窗边拉上了清晨敞开到现在的窗帘。雨宫翠折返回来,从衣柜中拿出一条厚实的黑色披风,硬是把还在一边昂着头摆Pose的迪奥按在床上,仔仔细细用披风把他裹了个遍,这才心满意足地吁了一口气。
不再理会还在装深沉的二少爷,他收回注意力,背对坐在床上的迪奥脱下了潮气缭绕几欲滴水的外套,找了条毛巾,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擦拭着头发。
背部始终被视线锁定的那一块皮肤微微发热。雨宫翠慢条斯理地打理完自己,站起身走回床边,指了指叠放在枕边的睡衣。
我今天很累,想休息了。
有话快说,没话快滚。
虽然只穿着单衣出来堵人的样子很帅,但迪奥并不是真的无视寒冷DEBUFF,相反,捏着披风的手还攥得挺紧。厚脸皮不是朝夕练成的,他听见这么直白的赶人话语也只是轻嗤了一声,丝毫不打算挪动自己尊贵的屁股。
雨宫翠认命地俯下身来,和那双暗沉的红眸对视。
这么晚了您到底打算做什么呢,嗯?
平时非常吃这套哄孩子态度的迪奥没有立刻回答,披风间探出来的手被布料所衬托,白得几乎有些刺眼。
良久良久,雨宫翠的腰都有些酸了,他才像刚刚思考完毕一样,从无至有地出了声。
你知道了吧,关于我的
并没有。
急于否认代表心虚,红眸中的眼神更冷,别想着欺骗本迪奥。
雨宫翠默然。自认为看破了对方的谎言,迪奥的身躯往前自得地倾了倾。
我血缘上的父亲虽然用这个词汇让我觉得恶心,但令人恼怒的事实是,那个人渣的确是我迪奥的父亲。
不过归根结底,他依旧是个滓渣一样的酒鬼,不配活在这个世上的垃圾。能把自己的妻子折磨致死、并且毫无愧悔之心的人渣,我所给予的下场,正好与那家伙相配!
以发自内心的憎恶为养料,不知回想起了什么,那张俊美面庞上浮现出一个满是嘲讽之色的冷笑。
几乎是直接明示了自己所犯下的罪行,金发少年毫不在意地倚靠在床柱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旁边静静聆听的雨宫翠,等待着后者的反应。
而出乎他的意料,发尖还带着水汽的执事一挑眉,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随即从床前走开,拎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探出只手在其中摸索着什么。
迪奥的怒气槽随着时间流逝水涨船高,感觉自己确实被敷衍了。对方这幅态度只不过是不知作何反应,惊慌失措下的逃避行为而已
而另一边,雨宫翠在系统的信任值下降警告声中,终于从内兜中摸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精致盒子,轻轻抛了两下,托在手心里递给了坐在床边皱着眉头的迪奥。
后者面色不虞,勉勉强强接过来,用大拇指把盒盖随意顶开条缝隙。伴随着机簧转动的脆响,小盒子借力猛地弹开,内里洒出的耀眼金光几乎晃花了迪奥的眼睛。
他下意识眯起眼缓了一缓,手掌倾斜一些,用盒盖的阴影挡住了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