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安爻端着药盘, 抬手欲拍殿门, 身前门扉却被一道俐落掌风给推开。
他端着木盘走进,上头放着瓶白色瓷罐,里头是混了百草的化瘀药丸,旁边还有一罐蔘膏药, 飘着淡淡蔘香。
安爻恭敬的将盘子放置桌上, 全程低着头, 不敢多看其他地方两眼。
只因为榻上仙尊, 上身未着寸屡。
毕竟鞭伤在背上, 还需脱衣治疗,短时间内无法更衣。
安爻朝床面另一人恭谨说道:宫主,池大夫亲制的药丸已送达, 送药者传声, 说这药丸能将体内呛烟化解得更清, 顺便润润五脏, 必须照三餐喂进, 一次两颗。池大夫特别交代了,最好是由宫主亲喂,倘若由其余人喂食,则效用会减半, 还特别叮咛喂药姿势,说是躺在宫主怀里食用,效果加乘加倍,药丸能更快溶化吸收。
安爻维持着镇定,详细禀报。
然而其中几句他压根无法理解,可总归送药者受了池缎嘱咐,将这段话强调了不下五遍,表示所有语句都得叙述精准,不得违背池神医交代。
夜宇珹闻言,脸色没有变化半分,似乎早已习惯对方如此,说道:毒药的解方在哪?
这药丸既是清肺功能为主,那海吟吟所下之毒的解方必然不会混在一起。
安爻:池大夫说晚点会让另一名送药者送过来了。
他拿起另一罐扁身瓷瓶,又道:这罐药,是与润肺药丸一并送来的,是菘儿谷的百草提炼,能化肿止疼,让伤势尽快愈合,送药者转告,池大夫说抹药时最好要眼带笑意的抹,笑的越欢喜灿烂,药效越能发挥。
他说到最后几句,已有些嘴角抽蓄。
马的!为何送药人到达时正好是他去迎接。
站在宫主寝殿中,被迫说这种仿佛弱智的话,令人心惊胆战。
假使由安赐来叙述什么含笑抹药,肯定是面不改色地说完,不像他,说着说着都感觉无地自容,无法想像送药者为何能淡定转述一切。
安爻心道,眼下本护法简直想飞奔到那破谷杀掉姓池的!
可或许打不过。
更令他愤怒的是,对方身量还高他近一颗头。
很好!这便是第二个杀死池缎的理由!
夜宇珹望着身侧人影,朝安爻道:他徒儿醒了?
安爻摇头,灶房煎了药汤,可因何凉凉无法吞咽,安赐尝试喂了几次,皆喂不进去。
昨日回宫前,安赐表示何凉凉伤重未醒,眼睛也尚未复明,此刻又没有毒药之解,便慎重请示夜宇珹,能否将人一并带回夜焰宫。
夜宇珹望了他一眼,并无答话,视线又放回另一抹伤重的雪白身影上。
可一眼便足够让安赐明白,随即放心的将何凉凉一同携回夜焰宫,下榻于自己房内。
之后,安赐除了护法要务外,几乎整天都待在何凉凉旁侧。
安爻偶尔也会去那儿转转,总之回宫后无聊,看看对方转醒没,赶紧起床和他吵架。
可何凉凉状况却迟迟未好,虽然吃了化清丸,可因体内毒发过于严重,仍是处于昏迷。
寝殿里。
安爻恭敬的低着眼,焦距对准盘内药瓶,将最后的话禀报上:池大夫最后请送药者顺便转告宫主,菘儿谷的雪灵芝已至成熟期,倘若宫主有空,下回可过去谷内一趟。
去帮忙挖树根检灵芝。
这句他不敢说。
夜宇珹简单回了声嗯,声线低沉。
一会儿后,大殿门扇便再度阖起。
安爻离开前,将盘子留于桌面,仍是一步也不敢靠近床边。
夜宇珹将季澜背上的纱布一一摘下,经过一整日的止血,纱上的渗血已减少许多,全数拿开后,底下是一道极长的狰狞血疤,占据了这副身躯的左半身,一路从左边肩头至左后腰侧,伤痕尾端,映于尾椎边。
季澜松垮的里裤也无法整件套上,只能卡在疤痕之下,故整片背部皆是完整显露,那背脊削瘦修长,腰线窄瘦,后腰两个浅浅的小窝,其中一抹小窝已被疤痕覆盖,继续往下便是裤腰。
鞭痕所经之处,皮肉微微掀翻,周围红肿厉害,其余部分肌肤则是白的晃眼,衬在纯黑的被褥中,显得格外醒目,仿佛浓密黑雾中的一抹白。
被黑鞭击中的伤口无法用一般市井药物医治,因鞭上还注满灵力,得敷上池缎亲自制作的药。
夜宇珹起身,将安爻方才至于桌面的药罐全拿至床侧,长指沾了些许,慢慢的替对方上药。
季澜虽于半昏迷间,可火辣的痛感仍是让他无意识的挣扎。抹至尾端时,他已是疼的身子细颤,嘴里也咿咿唔唔的仿佛喊疼。
夜宇珹力道不轻不重,将那血痕的周围逐渐上了第一遍药膏,然后等着伤口把透明膏体吸收。
新的纱布就放在榻边小桌,并未覆上。
夜宇珹盯住对方趴睡模样,脑中忆起半蝶教上的情景。
那一鞭,确实是意外。
虽他收鞭及时,可鞭已出匣,故打在季澜身上的力道也有五分,足以让被封灵的人伤重不醒。
床边的桌几,摆着一本脏污小书,上头压着三把不同材质的扇子。
最右边,是原本在古灵儿手里的掌门铁扇。
中间的,则是火烧夜之前,他于玄翡阁找到的玉扇,温润如玉的扇体,质地如翡翠,摸上去便是一股冰凉透身之感。
剩下的,则是一把外观漆料斑驳,看上去便历史悠久的木扇。
一日之前,夜宇珹鞭子甩落之际。季澜晕过去前最后呢喃的几个字,便是小院与木扇。
虽对方因意识不清导致话语含糊,可夜宇珹仍是瞬间听明白,环着人直接飞至被烧毁的小院客房。
一处宛如废墟的屋房,砖瓦半露,布满了燃烬的余灰。
他用掌风一一挥开落于地面的家具。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在他走至被烧至坍塌的床边,用掌风将发出焦味的被子给挥起,一把沾染灰烬的木扇便显在视线中,即使经过火舌吞噬,仍是扇型不毁,扇骨完全,顶多上头保护的漆些许剥落,在一整堆烧灼的惨状中,这把扇子更是显得不平凡。
历经烈焰而不毁,约莫是铸造时添加了特殊灵力保护。
而这东西,便是过去几日季澜时常拿在手中展玩的,当时木扇摆在房间一角,做为摆饰品来说,平平无奇到走过也不会多看两眼,即便夜宇珹想把玩,挑选的也是另一把摆饰铁扇。
就只有季澜,动不动拿着木扇扇风,脸上表情写着这把重量轻,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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