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惨至极却又虚弱如蚊蝇般细微的惨叫响起,沈连宇吓了一跳,忙抬起手,这才发现刚刚是奶糖蜷缩在自己掌心下睡觉,险些被他一巴掌按吐了。
有点奇怪昨天他明明是把手放在师尊掌心里入睡的,怎么醒来手里就变成了奶糖?
沈连宇下意识往旁边瞥了一眼,结果看到了仓惶凌乱的一幕师尊的右手握成拳,不知怎的压在了身体下面,手臂则是折成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支棱在外,而他那身不染尘埃的白衣上却粘了很多不明的白色长毛。
沈连宇:
他本来打算把被误伤的奶糖抱起来温柔安抚一番,如今看到它留下的犯罪现场,一双潋滟的瞳顿时凶光毕露。
奶糖察觉到不妙,转身就要往地上跳,可它刚跳起来,就被五只纤细的手指捏住圆胖身子拽了回来。
沈连宇伸出食指,在奶糖额头使劲戳了几下,气恼道:你能耐了哈?还知道把我师尊的手顶开了?想干嘛?争宠么?
奶糖被他戳得连连后退,叽叫不停。
沈连宇早就隐约察觉到这只胖兔子特别黏人,而且还会排斥一切靠近他的其他生物。
这个所谓的其他生物,大部分时间指的都是师尊。
每次让师尊稍微照顾它一下,奶糖都会尖叫到像是正在油锅里蹦跶,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做成麻辣兔头了,再加上师尊不喜欢这种疯狂掉毛的生物,连拎起奶糖都是一副捏着鼻子硬忍的表情,时间久了,沈连宇会主动避免一人一兔单独呆在一起的情况。
奶糖以前虽然也排斥师尊,但那时师尊气势凌人,它从来不敢做小动作,最多只是凭着自己身娇体弱一个劲地往沈连宇怀里钻,活像是寒止虐待了它一样。
而如今,寒止昏迷了,这兔子突然农奴翻身做主人,竟是嚣张起来,趁着沈连宇睡得深沉,忙碌整晚,艰难地分开了二人交叠的手。
它才不管二人的亲密接触是不是沈连宇主动的。
沈连宇想好好教训这胖兔子一顿,可奶糖身为一只身娇体弱的宠物兔,虽然被他养得胖乎乎的,但到底只是普通小动物,他也怕自己出手没分寸,不小心真的伤了它。
到最后,惩罚手段也不过是提起奶糖的两只耳朵拎在空中吊了一会儿。
奶糖不喜欢被捏耳朵,更别提以这种有失颜面的姿势被拎在空中,于是它四条腿狂蹬,叫得十分惨烈。
虽然一只兔子大概不知道颜面为何物,但沈连宇总觉得,奶糖是因为丢脸才叫得这么凶。
他手里拎着奶糖,人却跪在床上,把师尊的手正过来,重新摆放回原来的位置。
让他欣慰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与那股力量拉锯时取得了一定的优势,师尊的体温好像降低了一点。
等奶糖挣扎不动了,沈连宇才放过了它。
他把奶糖放到地上让它自己去玩,自己则是继续回到床上,跪伏着捡飞得满床都是白色兔毛。
沈连宇先是收拾干净师尊衣服上的兔毛,继而开始小心翼翼地去抓他身上的兔毛,皮肤上的还好说,就算趁机摸两把吃点豆腐,师尊也不会察觉,可当他收拾到脸上,看到藏在师尊头发里和睫毛上的白色长毛时,才深深感到棘手。
他不想揪疼了师尊
早知道刚刚就把奶糖拎下床再慢慢收拾了。
沈连宇有点懊恼,刚刚要不是他拎着奶糖一通甩,兔毛也不会飞得哪都是。
纠结了半天后,他还是要面对眼前的困境要是师尊醒来看到自己满头满脸的兔毛,能把他和奶糖一起扔了!
这绝对不行。
于是,沈连宇愈发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开始从他的毛发里挑出不和谐的白色。他忙活了半天,从师尊眼睫上捏起最后一根兔毛,正要起身,突然看到师尊的眼睫轻颤,眼皮下的眼珠微微滚动,像是要醒了一样。
师尊!沈连宇惊喜地叫出声,大气都不敢喘地等着他后续的反应。
然而那个几欲苏醒的反应好像只是昙花一现,他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奶糖叽叽叫着问他讨食,师尊也没有真的醒来。
反倒是再一次发起了高烧。
沈连宇泄了力气,沮丧地瘫坐在床上,眼角水光浮现,悄悄用小指勾住了寒止的小指。
师尊,你快点醒来吧小宇又把兔毛弄到你脸上了,你起来罚我去扎马步啊?
他牵着寒止的小指摇了摇,然而他刚抬起手,寒止的小指就顺着弯曲的指节滑脱下来,砸在床上发出一声轻响。
沈连宇僵硬地杵在那里,要哭不哭的,仅存的一点轻松氛围,再一次消失不见了。
眨眼间,七天的时间匆匆而过,寒止的气息越来越虚弱,无妄却还没有回来。
沈连宇急了。
洛思姐,你有联系过天恒宗黎掌门么?能不能问一下他徐真人的情况?他现在才迟迟想起黎素衍和师尊关系还不错,若是托洛思去问,应该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洛思睁眼说瞎话:别着急,我已经问过了,徐晟之正快马加鞭地从青州往这边赶,随时可能抵达。你也不要太过焦心寒止的状态了,那股力量是想夺得他的身体,而不是彻底杀死他。
沈连宇苦笑一声:我自然知道,可是一旦那股力量取代了师尊,那师尊就已经死了,就算拿到了冰魄雪莲又有什么意义呢?
洛思安慰道:别急,你要相信你师尊,他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
沈连宇因焦心师尊的状态,勉强扯起唇角微笑一瞬,示意他知道了,而后又回到寒止身边守着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寒止的状态还没有变化,沈连宇先坐不住了。
他不知道徐晟之那边出了什么意外,但却脑补出了各种不好的可能也许他路上被人打劫,夺走了冰魄雪莲;也许他碰到了魔修,和魔修动手之下意外把雪莲毁掉了
各种场景在他脑内交替而过,促使着他下定了某种决心。
也许徐晟之并没有碰到什么意外,只是慢了一步,但师尊的伤却是禁不起拖延了。
他必须做两手准备,若是徐晟之带着冰魄雪莲回来了,那就叫洛思姐拿给师尊,若是他没带来冰魄雪莲那现在动身,他还来得及去冥渊冒险一博。
下定决心后,沈连宇深吸一口气,身躯不可自控地微微颤抖,他低头看着自己发颤的双手,苦涩地勾了下唇角
也不知道死在冥渊算不算是改变了原主的命运?
他虽然依旧想完成任务回到家里,跟爸妈说一声车祸不是你们的错,可若要他冷眼旁观师尊走向死亡,他是真的做不到。
那便试一试吧!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这总归是他自己做下的决定。
不惧牺牲的那一刻,沈连宇身体里的灵力自发沿着坤元决的运行线路游走,中丹田的灵力星海骤然塌缩向中间一点,灵力凝集成的荧光像一只只萤火虫一样环绕着他飞舞旋转。
沈连宇闭上了眼,雪色的衣袍无风舞动。
徐晟之跟着洛思踏入这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少年被荧光包围着,闭目凝神,脸上似有若无带着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普渡众生的慈悲之情,仿佛天上的仙人刚刚被谪贬人间。
徐晟之不由看得痴了。
当中丹田的灵力星海凝集成一颗浑圆的金丹时,一切异象缓缓平息。
少年足尖落到地面上,睁开了眼漆黑的瞳沉静洒脱,瞳孔边缘却有一圈明灭不定的金光,与之对视似可触发心底最深处的惊惧,体会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威慑感。
好像他们根本不是同等的物种。
那种威严却在看向徐晟之后,倏然化作初春的第一缕阳光,冬雪消融,百花绽放,少年足尖一点,宛如归家的燕子般向他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