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片素白的鄱阳王府里,身着丧服的萧嗣,送几位叔叔出去,临登车,在正门外交谈。
萧嗣奇迹般的回到建康,逆转危局,让惶惶不安的南安侯萧恬、武林侯萧谘等鄱阳王的弟弟们,喜极而泣。
这段时间以来的风声鹤唳,让萧恬等人寝食难安,只要府邸外面有稍微大一点的动静,就以为是大队兵马来抓自己。
而每一天,都有坏消息传来:又有人出首,拿出所谓的物证,指控鄱阳王兄弟图谋不轨。
这种等死的感觉很糟糕,对于萧恬等人来说,就是度日如年,他们这些年来,结下不少仇怨,一旦被清算,怕是要被落井下石。
还好,萧嗣赶回来了,一番运作之后,雨过天晴。
萧恬兄弟不清楚侄儿是怎么办到的,但事实就是,朝廷取消了张榜悬赏,对于已经出首的人,不赏不罚。
南海王萧大临,在宫中“小住”几日后,安然回府,得了个清贵的职位,已经靠边站了。
杀害萧范的那两个凶手,建平王萧大球、绥建王萧大挚,因为自己拿不出有力地证据,无法证明自己对萧范的指控属实,罪无可赦,已被赐死。
萧范遇害身亡,其“录尚书事”的任命,顺理成章“还给”湘东王萧绎。
太尉、湘东王萧绎,如今转太傅,录尚书事,总领朝纲。
当初萧绎就是辅政藩王,后来因病交权,由鄱阳王萧范录尚书事,如今萧绎再次录尚书事,等于是“权归原主”。
而继任鄱阳王爵的萧嗣,转中抚将军,此为军号第三十三班的重号将军,只授予在京官员,统领军府营兵(部分),镇守建康。
如此任命,别有深意:分兵权,掣肘总领朝纲的“录尚书事”。
为此,小皇帝(太后)得几位大臣建议,对萧嗣“夺情”。
萧范去世,作为嫡长子的萧嗣,按说要为父受丧,不能担任职务。
但是,因为当年旧例,继位为鄱阳王的萧嗣,“夺情”后任中抚将军,镇守京城,为国分忧,不能守丧。
守丧之责,由他的弟弟们分担。
所谓的“旧例”,指的是三十多年前的一件事。
当时还是鄱阳世子的萧范到益州上任,经过荆州时,时任荆州刺史的鄱阳王萧恢(萧嗣的祖父)去世。
按礼,萧范应该护送亡父灵柩回京,并为父守丧。
但是高祖“夺情”,让萧范继续前往成都任职,而萧恢的灵柩,由其他儿子护送回建康。
有了这个旧例,此次小皇帝(太后)“夺情”,让继位为鄱阳王的萧嗣,担任中抚将军,掌管一部分军府营兵,镇守建康。
如此安排,是很正常的权力制衡,目的是掣肘录尚书事的湘东王,以防有变。
可以说,萧嗣在太后看来,还是可以信任的,不然不会把城防职权,分给萧嗣一部分。
这一点很重要,涉及到建康城内的兵权制衡。
建康分为外城、内城,内城即台城,台城里是各部官署、武库、太仓,以及皇宫。
皇宫禁卫将领,多为东宫故人,听命于太后,所以太后对宫禁有把握。
却依旧要提防有人控制台城禁卫,对皇宫实行“关门打狗”。
如今五位辅政大臣,不是尚书令却录尚书事的太傅、湘东王,有“关门打狗”的可能,必须对其掣肘,即分兵权。
掌机要、诏诰的中书舍人、中书侍郎,以及分管尚书省事务的尚书侍郎,这三位辅政大臣,并不掌握兵权,无法在兵权上掣肘湘东王。
管着台城禁军的领军将军,为辅政大臣之一,其立场如何,关系着台城被谁控制,虽然有制局掣肘(无制局调令,领军无法调兵),却并不是万无一失。
所以,太后需要另一个人,统领部分外城兵马,表面上看是要掣肘领军将军,实际上是掣肘录尚书事的湘东王。
这就是萧嗣逆转局面之后,所能争取到的最好任用:留在京城任要职,为太后分忧,而不是为父守丧三年,与中枢无缘。
在萧恬、萧谘看来,侄儿如此表现出色,自家前途就有了保障,可以高枕无忧。
几位叔叔登车而去,萧嗣在正门站了一会,转身往王府里走,心中愤愤。
这几个叔叔,都是窝囊废,关键时刻根本就靠不住。
这就是萧嗣的心声,愤怒而无奈。
父亲殚精竭虑经营下来的局面,居然如此不堪一击,此次事变,至亲们的表现极其不堪,导致佐官们也无所适从,应对无力。
曾经以为的牢固高楼,不过是栋梁腐朽的样子货。
然而仅仅归咎于几个叔叔,能有什么用?
他父子确实有想法,所以精心准备了多年,尤其萧范接任辅政大臣、录尚书事后,更要有一番作为。
萧嗣本以为此次自己南征岭表,父亲在建康可以很“稳”,结果,没想到对手居然直接在宫里行凶。
父亲一死,高楼瞬间摇摇欲坠,眼见着就要垮了,若不是他得人相助,现在,自己和叔叔以及弟弟们,就要面临灭顶之灾。
所以,杀害父亲的幕后主谋到底是谁?
萧嗣要提防这个敌人。
萧大球和萧大挚,至死都没供认是受了谁的指使,才铤而走险刺杀鄱阳王。
但观其平日言行,不像是自己忽然冲动就杀人的性子,应该是受了什么人的唆使。
南海王萧大临有嫌疑,不过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指使萧大球和萧大挚行凶。
虽然萧大临在萧嗣一番算计之下,恶了太后和湘东王,但并无实据证明萧大临要谋反。
太后以大局为重,宁事息人,放过萧大临,只是让其靠边站。
萧嗣也觉得,萧大临不像是幕后主谋,所以,心中丝毫不敢放松,提防那个藏头露尾的敌人。
转到书房,一人已经恭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