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承在试图揣摩凌煊的心思。
凌煊的心思是复杂的,韩世承也是最近才知道,也许是因为凌煊在他面前紧紧地包裹着自己,又或者是因为韩世承过去并不太在意凌煊的心思。
在韩世承面前,凌煊曾经坦诚地表达过爱意,也曾绝情地扔给他离婚协议, 时而对他冷漠,时而又热情似火, 有时候疏离他厌恶他,也有时候也会像今天这样,和他平静地坐在一起。
这对凌煊而言, 应该是一个亲昵的动作, 韩世承从凌煊眼里看到了薄薄的醉意。
过了会儿, 凌煊把手放开了。
他把手里的酒喝光, 然后拿起一串凉掉的烤蘑菇, 一片片吃起来。
已经冷掉了, 别吃了。
韩世承抬起手, 去拿凌煊手里的烤蘑菇, 大概是因为凉掉之后味道确实不怎么好, 凌煊便递给了他。
韩世承把烤串放回盘子里, 轻声说:你能不能再听我解释几句。
凌煊说:如果你是要为你签下离婚协议而道歉,那就不必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你已经签下字了, 没有转圜的余地,更何况,我觉得离婚这事,也并不需要你道歉。
是赵霁的事情。
听到赵霁两个字,凌煊朦胧的醉意里透出几分清明。
不用了。
韩世承急切地解释道:不,凌煊,求你一定要听我说,我并不喜欢赵霁,他对我而言只是发小而已,当年你对我表白,我也只是习惯性地回你我要和赵霁结婚。以前我不懂爱情是什么,觉得就这样和他结婚,对我对家族而言,就是最好的安排和习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你。我为我过去的拎不清而道歉,我知道你在婚姻里受了很多委屈,我对不起你。
韩世承握住凌煊的手,弯下腰,在他手心里亲了一下。
凌煊,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凌煊的声音有些冷漠:你不需要为这些事情道歉,毕竟我和你结婚,就是为了治病和留下孩子,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韩世承,我没撒谎,你利用了我,我也利用了你。
韩世承乞求道:那你不要讨厌我好吗?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追你。
凌煊突然笑了起来。
韩世承,你真以为,是你一脚踏两船,所以我才讨厌你吗?
凌煊开始是轻声地笑,后来笑出了声,再后来,竟然笑倒在了韩世承的膝盖上。
星星真好看。
凌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躺在韩世承的膝盖上,两手交叉放在了腹部。
凌煊的思维跳跃太快,韩世承有些跟不上,他知道凌煊肯定是有些醉了,现在和凌煊道歉求复合,醒来之后,凌煊估计也就不记得了。
韩世承选择了不说话。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凌煊有这样亲密的时刻了。
你如果喜欢,以后我每天晚上都陪你看。
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以前我睡不着的时候,就爬起来去阳台听雨声或者看星星。
韩世承轻轻摸了摸凌煊的头发:嗯。
凌煊问:小时候我妈给我说,人去世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我问我妈,我死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颜色的星星。
韩世承的手顿了一下。
过了会儿,韩世承哑着嗓子说:你不会死的,凌煊,你会长命百岁的,我会救你的,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
谁知道呢。凌煊笑了笑,人就是这么傻,觉得有钱就能换命,我妈也是这么想的。
他看向韩世承的眼:她哭了。
凌煊的目光很快挪开:以前我家还是过了两年快活日子的,我爸有家小画廊,画廊背后就是我家的小房子,我还记得我妈把屋顶涂了一层糖果色,她说,童话里的房子都是这样的。
后来,画廊卖了,房子也卖了,我们搬到了一家医院附近的出租屋,我现在还记得楼道里废品的腐败味,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实在没钱了。
再后来,我们就搬回了外公家,外公家的房子真大,房间那么多,我那时候挺高兴的,我再也不用摸黑上楼了,可惜后来想了想,还不如那个出租屋呢。
韩世承心里一紧。
这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关于凌煊的过去。
第一次见到凌煊时,他趴在窗台前画画,穿着一身旧衣服,身上还糊着油彩,饶安平还在好奇问,怎么佣人的小孩都能在一楼的小客厅画画。
第一眼看到凌煊,韩世承就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果然,他后来听说,凌煊是赵永宏的外孙。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
凌煊笑道:你有什么办法保护我,是不让我父母卑躬屈膝地讨好我的外公和他的新太太以及我的舅舅舅妈,还是不让其他人嘲笑我是个残缺的omega?
他笑着笑着,声音渐渐变得冷冽:你以为我是羡慕赵霁漂亮有人疼所以才模仿他的吗?不是,我是在保护我自己,这个世界上,能保护我的,除了我的父母,就是我自己。
所以我讨厌听到别人说我模仿赵霁,说我是低配版的赵霁,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你们说出来多么轻易,可是对我而言,却是我全家十年寄人篱下的生活,我就算了,我爸妈可是艺术家,生活都不能让他们低头,可是因为我,他们连自尊都放弃了。
当然,后来听多了 ,我就麻木了。
凌煊以前每次都假装不在意,但是谁愿意活在别人的影子下,谁又愿意模仿另一个人讨生活,又是谁,想活得久一点,不得不和拒绝了自己的人结婚。
但是听多了,凌煊也就真的不在意了。
可是韩世承,我是那么信任你,当初和你告白时我就没想过要和你在一起,我想让你知道我是真心实意的欣赏你,所以你拒绝我时,我一点都不在意。
我一直觉得你和饶安平他们是不一样的,可是当我和赵霁被绑架,我逃出来报警之后,所有人都在怀疑我是不是故意报警让绑匪撕票,就连你都在怀疑我。
韩世承连忙解释道:没有,凌煊,我没有怀疑你。
我都听到了。凌煊打断了韩世承,我听到你对赵霁说,如果有人要留在绑匪那里,你宁愿留下的是我,反正我一直模仿他,是他的替代品。
凌煊,我没有,我没有这么说过。
韩世承其实已经不太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他正忙着考大学,还是挤出时间去去看了赵霁,但是说过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
但他知道,自己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用解释,我都听到了,何况你后来不是这么做的吗?赵霁要去拍电影,不能和你结婚,所以你找到我作为替代品,你解释什么呢?
你以为我还会伤心吗?韩世承,我告诉你,我早就不怕了。凌煊抬起手,笑着去捏韩世承的脸,你当着我的面再说一句,说我是赵霁的替代品试试,我有了公司给我撑腰,我还有了粉丝,我不会怕了。
他笑得开心,眼里却闪着泪光。
韩世承的心被凌煊的眼泪击碎了。
眼泪从凌煊的眼角滑下来,凌煊愣愣地抬起手去摸,却被韩世承抓住了手腕。
韩世承捧着他的手,嘴唇不停地在他的手心摩挲着。
对不起,凌煊,对不起。
韩世承的情绪有些崩溃了,他终于知道了凌煊为什么会讨厌自己。
可是这个答案,却太过沉重。
凌煊也发现自己失态了,慌张地坐起来想离开,韩世承却把他抱进了怀里。
凌煊,是我的错,是我该死,你让我想想,我真的不是,不是那么想的。
你给我十分钟,十分钟就好,凌煊,求你了,你让我给你一个解释。
韩世承摸到了凌煊的脸,发现一手湿润,又惶恐地说:你别哭,求求你,你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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