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顾孜妍只是来看看你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顾念就大声招呼她进来,来,小妍你坐这,陪爸爸聊聊天。
顾孜妍坐到病床边,箫然带着顾骅椒出去了,房间里只有他们俩个人。
爸,我,被公司解约了,一事无成,一无所有,你后悔支持我退学去出道吗?
爸爸知道你有很多想说的,但你先听爸爸说完,顾念眼神一片清明,不管你想做什么,爸爸永远支持你。
当年她少年意气风发,想去出道时,顾念是这句话,现在她萎靡不振,毫无建树时,顾念还是这句话。
你想做的事,我们浅陋的意见只会成为你的枷锁。
你还年轻,你的人生不该被我束缚,爸爸去世后,你要尽快振作起来,投身到自己热爱的事业中去。
顾孜妍抬起头,看着眼前略显老态的慈父,哽咽着应下,嗯。
顾念撕开了遮住她天空的黑色帷幕,光亮重新照了进来。
爸爸舍不得你们,爸爸还没看到你和骅椒成家立业,但爸爸知足了,人只有学会满足,才能一直快快乐乐的。
欲望是无限的,也是能控制的。
这句话,即使她成为了娱乐圈顶流也没敢忘记。
那天,爸爸对她说了很多,开始的时候还有条不紊,到后面就是絮絮叨叨拉家常,但顾孜妍知道了他的意思,他只想安安稳稳地陪伴家人这最后的时光。
于是她拒绝了医生使用新药的建议,选择继续保守治疗。
止疼药剂量越开越大,顾念的神智也经常迷离,但他清醒的时候,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
3月27日,今天顾孜妍还是照常去病床边陪伴父亲。
夜里,顾念手脚涨得难受,睡不着,顾孜妍便替他捏脚,小声的陪他聊天,专挑喜事说。
顾念哼哼唧唧地小声说了句什么,顾孜妍没听清,便凑近他嘴边。
他突然就吐血了,捂着肚子一阵呕血。
鲜血沾染在她的衣物上,她慌乱地搂住顾念的上半身,连摁了呼唤器好几下,爸,我在这,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值班医生护士迅速赶来,将一根根管子插在顾念身上,抢救火急火燎地展开。
一夜无眠,顾孜妍满身血污,失魂落魄,脑海里回荡的全是检测仪的滴滴声。
清早,年轻的陆医生也急急地从家里赶来了,这是他宝贵的临床试验机会。
李医生前几天就出差回来了,此刻正和陆医生在办公室里争论,顾孜妍就坐在旁边,但她心里乱糟糟的,没细听。
但出现频率颇高的词语新药替吉奥还是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顾孜妍有些奇怪,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陆医生,等一下,我什么时候同意使用新药了?
我们争取了你父亲的意见,他同意了。
陆医生面色如常,拿出一份签署好的协议,摆到顾孜妍面前。
顾孜妍接过文件,扫了一眼,落款处赫然有她父亲的签名和画押,顾念的笔迹有些歪歪扭扭,签的字失了往日入木三分的神韵。
她深呼吸了一下,将文件甩到桌子上,有些生气,病人经常会处于无意识状态,你们抓住他神志不清时签署的文件是没有法律效力的,这个责任应该由你们医院承担。
我们当然不会乘人之危,我这有录音,顾念先生确认过他是清醒的。
陆医生拿出一只录音笔递给她,他不会让自己处于不利的境地,他只是为了众多的患者着想。
顾孜妍点开录音播放,顾念和陆医生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您好,顾念先生,我是陆天韵,你的主治医生。
陆医生好。
今天是想来和你商量使用新药治病的事。
签字之前,我们需要向你确认一下,你现在是否清醒?
我是清醒的,我愿意为医疗事业尽一点微薄之力。
我谨代表致力于攻克胰腺癌难关的医生和科研人员,感谢顾念先生为胰腺癌研究做出的重大贡献。
顾孜妍攥着录音笔,气得浑身发抖,好一个道德绑架。
去他妈的医德!
她将录音笔甩到一边,上前揪住陆天韵的衣领,将他抵到墙上,动作快得李医生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顾孜妍小姐,请你冷静一下。
眼看顾孜妍已经砸了两拳到陆天韵脸上,李医生才慢悠悠地开口,他早看不惯这小子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了,仗着自己学历高,不把他们这些有经验的老医生放在眼里。
陆天韵和顾孜妍差不多高,但因为常年搞研究,没什么力气,挣不开顾孜妍,硬生生挨了两拳,被揍了个鼻青脸肿。
保安!来人啊!有人闹事!病人家属打医生了!
*
3月28日晚7时15分,顾念在昏睡中,安详地去世了。
箫然怔怔地看着丈夫地尸体,神神叨叨地低语着,细心地替他擦拭全身,然后为他换上了一身体面的衣服。
顾孜妍牵着弟弟顾骅椒,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她的泪已经流干了。
一群人闯进了病房,为首的是白天那个陆医生,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这位女士,请您让开一下,您丈夫签署了遗体捐献协议,愿意帮助我们进行医疗研究,我们希望您能理解。
顾孜妍冷笑一声,走到陆医生面前,陆医生下意识退了一步,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她平视着他,遗体捐献是可以反悔的吧?
陆医生正打算滔滔不绝,被顾孜妍森冷的眼神吓得没敢接着说下去,是可以反悔的,但是我们希望您能考虑一下
顾孜妍毫不客气将陆医生赶了出去,她走到父亲身边,母亲箫然眼神空洞,握着顾念冰凉的手掌碎碎念。
自那以后
箫然时常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顾孜妍带她去医院检查,查出来是阿兹海默,俗称老年痴呆。
但她才四十多岁,顾孜妍没时间照顾她,只能将她送去高档养老院。
她卖掉了家里的房子,还清了账务,还余下来一笔钱,然后她将弟弟交给老家的奶奶照顾,独自一人去京都求学。
同年九月,她考上了中戏。
在中戏的第二年,被来学校招聘的莫墨相中,她一开始没有同意。
后来莫墨查了她的信息,作为公司的老总,他三顾茅庐,九尺男儿向她低头保证不会出现潜规则,一切待遇从优,合同时限由她自己决定,态度很真诚。
山穷水尽时必有伯乐相马。[注2]
那年,她22岁,莫墨传媒只是个小公司,但她还是签了合同,在时限一栏毅然决然地填了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