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秦稷走了,姜烟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在计算,这种平静能到几时。
秦王的身体不知道能撑得几时,若是秦稷登基,那迎接她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而且他那么一个心思缜密的人,百里绮不在竟然一句都没问,是觉得不足挂齿,还是他掌握着这皇宫里每一个人的动向,所以才问都不问。
姜烟后背又起了一身冷汗,脑子却越发清楚,这样坐以待毙不行,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秦稷登基之后有足够的能力跟他叫板,要么就阻止他登基。
可秦国没有比他更适合做太子的人,就算她从中作梗,恐怕也收效甚微。
那么就只能在这短短几个月找到能够自保的办法,让秦稷动不了她。
这对姜烟来说同样很难,因为她并没有母族可以依靠,凡事都得靠自己。
晚些时候百里绮回来,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姜烟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在熟睡。
百里绮带着一身寒冷进来,并没有靠近她,而是站在不远处凝视了片刻,待身上的寒气完全散了才走近,伸手替姜烟把被子盖好,将她放在外面的手放进去。
百里绮的脖子上缠着纱布,上面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她面无表情的撕下已经粘在伤口上的纱布,换了一块新的。
这些日子待着无聊,姜烟找了太医来为百里绮诊治,所有太医都说嗓子受伤太久无法医治,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名十分年轻的太医自告奋勇说想试试。
姜烟是不同意让百里绮做小白鼠的,那方法太过危险,万一到时候嗓子没治好,影响了吃饭呼吸怎么办。
百里绮倒是执意要试试,哑了这么多年,有机会恢复自然要是试一下,结果再坏能坏到哪去。
姜烟拗不过她,让年轻太医为她治疗,到现在已经四个月了,开刀的伤口在逐渐愈合,效果没怎么看出来。
这趟出去,百里绮本来只是打算安抚一下南越的旧部,没想到身后跟着尾巴,为了甩掉他们费了些力气,伤口也在打斗过程中裂开。
当时她想的不是身份败露,而是这伤口千万不能被姜烟看到。
还好姜烟在睡觉,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纱布,不然她察觉。
姜烟隔着帘子,将她的所有动作尽收眼底,暗暗叹了口气,最近黑化值虽然降到了五十,但百里绮依然不肯对她坦白,每次出去都挑她睡着的时候,所以她只能假借醉酒为她创造机会。
难道她都没想过万一她提前醒了,看不起见她会不会起疑心?
诸多问题堆积到一起,姜烟本就醉着的脑子更加混沌,就那么看着百里绮的身影睡了过去。
秦王躺在榻上,看着从窗户招进来的太阳,感叹道:若是身体健康,孤也能出去走走。
万俟容大着肚子,坐在一旁为她倒了一杯茶,陛下,太医不是说了吗,只要您好好养着,肯定会康复的。
秦王唇色苍白,眼底下蕴着淡淡的乌青,眼神憔悴,好似老了十岁。
那帮老家伙这会说好话哄骗孤,孤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只希望能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孤就死而无憾了。
万俟容神色一怔,继而低头勾起一个笑容,肯定能的,陛下您不要说丧气话。
秦王也笑了一下,并未说什么,看着窗外的阳光眯了眯眼睛。
万俟容坐在他身边,眼神复杂震惊,还隐藏着痛苦。
一开始她接近秦王就是为了杀他,现在计划快要完成了,为什么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在听到他这么说之后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受?
陛下,臣妾去看看灶上煨着的汤好了没。
她说罢急急行了个礼,退了出去。秦王的眼神随着她的身影远去,逐渐变得幽深。
这屋子里似乎换了熏香,闻着清淡了许多。他还是喜欢原来的味道,浓烈,明媚,像十年前的梅儿一样。
万俟容走出去,站在阶前久久未动,良久一滴泪掉在手上,她惊恐的用帕子擦掉,深呼吸几口之后眼神又变得坚定。
万俟容,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的任务,破国灭家的仇人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爱。
一阵风吹过,院中的桃花洋洋散散的落下来,万俟容比花还娇艳的脸上扬起笑容,仪容端正的走了进去。
姜烟坐在院子里,看着落下的桃花,感叹时间过得快,转眼已经快五月了。
今年因为特殊的天气,原本三月开四月落的桃花,硬生生推迟了一个月才开花,看着似乎能保持残花到五月。
自那天之后百里绮再未出去过,一直待在姜烟身边,而且她似乎对自己宫女的身份接受良好,平时会帮素亦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素亦对她的观感也好了不少,至少不会再横眉冷对了。
姜烟仗着自己晒不黑,没有做任何措施,整张脸败露在阳光底下,越晒越白。
秦稷走后她一直在想对策,想了这许多时候也没想出来所以然,所以趁着天气好出来晒晒,把脑子里的水晒干就不会这么没头绪了。
素亦拿了一把扇子遮在姜烟的脸上方,道:公主,这样晒脸会晒怀的。
姜烟脑中灵光一闪,蹭的从躺椅上坐起来,停滞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秦稷对她好无非是因为这张脸,如果她的脸毁了,秦稷是不是就不会纠缠她了?
素亦,去拿把匕首来。
素亦不明所以:公主,您要匕首做什么?
别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姜烟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一鼓作气,不想浪费时间直至勇气衰竭。
毕竟用刀划脸也不是闹着玩的,首先疼痛遭不住。
素亦拿了匕首来,姜烟犹豫片刻,将刀刃对上自己的脸颊,素亦吓得惊叫出声。
公主,您这是干什么?!
姜烟不理会她,眼一闭心一横,对自己下了狠手。
不要!
一道粗粝沙哑的声音传来,姜烟手里的匕首也随即被打落,锋利的刀刃碰到了脸,只破了一点皮。
姜烟睁开眼,看到百里绮的脸,以及她有些惊讶和害怕的眼神。
刚才是你在说话?姜烟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的纱布,不确定道。
百里绮点了点头,要把掉在地上的匕首交给素亦,示意她拿走。素亦吓得不轻,半天没回过神来,捧着匕首怔怔地站着。
姜烟摸了摸百里绮的脖子,眼露惊喜,再说一句。
百里绮试了试,还是发不出声音,她的眼神逐渐从惊喜变得黯淡,姜烟连忙安慰她。
没事,这证明你能发出声音,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刚才应该是情急之下发声,以后咱们慢慢来,肯定可以的。
她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伏在百里绮耳边轻声:所以你刚才在担心,而且还是能让你下意识说话的那种担心,对不对?
百里绮被姜烟说话时喷出的热气弄得不自在,偏头离她的嘴唇远了点,不过并没有否认姜烟说的。
姜烟看着她绯红的耳朵,唇角勾起,故意往她那边凑了凑,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软糯:是就是嘛,有什么可害羞的,你担心我我很开心。
百里绮转过脸,跟姜烟的脸无意蹭了一下,心里酥酥麻麻的,脸颊也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