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禄心下一沉,这不会是晕过去了?
池奕自从在水中听见王禄的声音,就立刻双腿一蹬,开始装死。他感到自己被人捞出来,颠簸着淋了一路的雨,最终进到室内,安置在榻上。
屋内窸窸窣窣的人声混在屋外雨声中,池奕自顾自在心中盘算一会儿不论谁来,只管作神志不清昏迷状。最好能睡上个三天三夜,让贺戎川知道了,他才会后悔刚才对自己那么凶。
至于溺水为什么会昏迷那么久管它呢。古人医学知识有限,反正就是昏迷了。
很快便来了个太医,对着池奕的眼耳口鼻一通折腾,想从里面挤出水来。失败后便摸他的脉象,许久方道:病因未明。许是湖水进了脑子,冲散了神智,故而昏迷不醒,不知能否救回来
脑子进水的池奕对这番说辞非常满意,也不知道贺戎川听说自己有生命危险会是什么反应。丧心病狂鬼迷心窍倒不至于,至少会悔不当初吧?最好能幡然醒悟,收敛暴君行径,对醒过来之后的自己好一点
正胡思乱想着,池奕感到有人在解自己的衣裳,这才记起现在还浑身湿漉漉的。待一层层衣物剥去,他以为自己的装死大业又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最后一层里衣被脱去时,池奕忽然想起件事。他快速权衡了一下,现在屋里应该只有一个太监,就算露了馅,收买一下就能瞒住。
于是他大胆从床上跳起来,等一下!
此时池奕才看清屋里情形,杨顺抱着他刚换下的湿衣裳,正迷茫地望着他。屋子另一边的座上,贺戎川原本身子前倾,手臂支着额头,闻声抬头,面上是尚未完全藏起的忧虑,眼眶微微发红。
这家伙什么时候进来的?!
四目相接时,一股尴尬弥漫在池奕心间。奇怪的是,那尴尬只有很少一部分源自装晕掉马,更多源自
杨顺刚刚把他衣服扒了,所以此时,他上半身一丝不挂!
大家坦诚相见也不是第一次了,池奕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好尴尬的。还没想到如何化解,却见贺戎川先别过头去。
嗯?他也尴尬么?
池奕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杨顺手中抢回湿透的里衣,翻出贴身的口袋,取来一折纸。那纸明显已被水泡透,其上墨迹也洇得不成样子。
姚翰给的机密在池奕怀里揣了一天,若不是有人扒他衣服,他都快忘了这事了。
纸上的字果然乱成一团,只依稀能拼凑出吴法这个人名。他对此人有印象,吴法是陇州的官员,遇上纯国入侵、农民起义之类的事,经常在各种场合打酱油。所以听姚丞相的意思,这人是他那边的?后面是些吴法的事迹,实在拼不出完整的话,只零星认出几个关键词。
杨顺,拿过来。沙哑话音盛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池奕本能地一哆嗦。这个大麻烦还在这儿呢。
杨顺将那被泡得不成样子的纸要过去,呈给了座上不辨喜怒的帝王。池奕连忙解释:是姚丞相悄悄塞给我的,附了句如有必要,此人弃了便是。许多字看不清了,我改日再向他要一份
贺戎川略看过一眼,随手折了放在一边,语气似乎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话:陇州同知吴法,后头不过是他鱼肉乡里的脏事,你此去陇州并非为查这些,不必多问。
池奕欲哭无泪。在贺戎川眼里,自己去陇州是为了帮徐检打仗。可只有池奕自己知道,他最大的目的是完成那个为民伸冤的破任务,找到害死史烈全家的贪官。
他不敢这时候和暴君争,只先答应下来,然后安静坐在床上埋着头,等后面那个为什么装晕之类的问题。
等了许久没等到,还一不小心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睡,仍旧是那没有语气的语气,朕让太医不必来了。
池奕微微一愣,这是不和自己计较了?
他不是很懂这话代表什么态度,却能听懂困了就睡。天都快亮了,是该睡了,他继续换起了衣裳。
雨渐微弱,衬出衣料摩擦的细碎声响。
房间另一侧,贺戎川原本在凝神思索,未刻意将目光移开。见那人开始更衣,忽然好似看到什么刺眼之物一样,立即阖目偏头。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躲,从前带池奕去玉泉池,哪怕这人爬到他身上作威作福,也没觉得有什么看不得。
池奕大约是忘了,几个月前他还跳进水里救人,如今却突然不会水,挣扎着等人来救,扯谎都扯不圆。
可他为何要跳入水中?
他若不想淋雨,宫里到处都是屋檐亭台,随处可以躲藏。就算无处栖身,难道他真以为会让他淋一整夜?为何偏要跳湖、装晕,这是做给谁看?
无疑是做给自己看。可就算他果真溺水昏迷,那又能如何?是自己害他至此,又能如何?因自己这个暴君而死的人那样多,缺他一个么?他池奕又有什么特别的?
骤然间,贺戎川脑海中有一根弦绷断了,惊起噼啪火花。一个曾数次浮现,又数次被冠以荒唐之名的念头,在心上渐渐清晰。
此时池奕已收拾妥当,吹了自己跟前的灯。贺戎川叫了他一声,止住他放下床帘的动作。
你上次说倘若迎敌不利,陇州会乱。可有破局之法?
池奕沉默良久,断断续续吐出话音,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办法纯国人狡猾,只要盯紧了,只要及时拿主意,不中圈套便是。我此去或能襄助徐将军
徐检如何肯听从你?
我和徐将军聊得来,先前合作颇为顺利不对,我、我是说公事,我和他没什么私交的
贺戎川靠着椅背,静静望向黑暗中那个身形。看不清模样神态,只能从话音里听出他的确是很困了,却强撑着那不甚清明的神智,慌乱应付着自己原本毫无威胁之意的问题。
他时刻记得十几年前,有人告诉他何种情况应当保守秘密。这半年多以来,他忍受着池奕的冒犯,从未有一次戳穿。可他自己也不甚清楚,如此忍让究竟能换来什么。
只是想到池奕跳进湖里给他看的样子,便仍不死心,一次又一次地,再试最后一次。
既然陇州情势不利,那就去一个能拿主意的人吧。
第42章
池奕感到庆幸,淋雨之后既没感冒,贺戎川也没因为他跳湖的举动找他麻烦。他十分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去帮暴君治疗什么性冷淡。把自己都搭进去了,也没见对方表现出丝毫悔意,更别提睡他老婆了。
不过那天之后,贺戎川对他的态度确实变好一些,不会再无缘无故骂他。池奕闲来无事就把雪雪抱来,扔到贺戎川身上给他玩。暴君玩猫,他就玩暴君,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动手动脚。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贺戎川才会表现出愤怒。池奕见火药桶快炸了,便迅速跑开,装作无事发生。反正对方不知道是他搞的鬼,怒气自然也不会发泄到他身上。
这些天贺戎川只凶了他一次。名单上选中的的考生被叫进宫里,池奕写好发言稿打算进行一番拉拢骚操作,结果贺戎川说什么也不让他去。
池奕觉得这事没道理,多争了几句,直到被对方阴寒的目光扫过,才想起自己面对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立刻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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