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奕一只手臂环住对方,身子再往里挤了挤,像是要粘在人家身上。
他慢慢闭上眼,耳边是流水潺潺,吸入的空气里,槐花香裹着面前人的味道,许是太过浓烈,竟把酒气都掩去了。
怀里的胸膛起伏,体温穿过衣衫渡给他。此刻他只想让光阴凝滞,他愿和这个人在小舟里待到天荒地老。
不必掺杂猜忌和解释,功利与阴谋,也不必互通什么心事。只要他们都在这里,就是天地间最好的事了。
池奕。
嗯?听见有人叫自己,池奕不假思索应了一声,没有睁眼。
一阵沉默之后,那声音高且清亮了一些:池奕。
我在呢。怎么了?他换了个姿势,将面前的人整个拥进怀里。
等等,是谁在叫他?
池奕倏然睁眼,见贺戎川仍是方才那个姿势,只是眼中再无一丝迷茫。那射向他的目光里有他熟悉的愤怒,还有以前从未见过的,心如死灰的绝望,刻骨铭心的恨意,搅在一起竟生出几分疯狂来。
怎么会这样?池奕吓了一跳,贺戎川醉酒后虽然能看见他,但以往都认不出他。难道还有什么特殊情况?
对方的目光锁在他脸上,缓缓道:你的粽子的确做得高明,但你不知道,朕从很久之前便对你起了疑。
池奕又是一愣,他没吃那粽子?这人没喝醉?可没喝醉怎么会看得到自己?
你能听见我说话?池奕拿起他一只手搓了搓,能感觉到吗?
贺戎川挑起一边唇角,手却任人搓了半晌才躲开。他没有理会池奕的提问,而是话音抬高了几分,一字一句问:受何人所托?
对这个问题,如果池奕想编故事糊弄过去,其实不难。但他忽然不想这样做,他已经把最大的真诚都给了对方,累得再无力气多编一条谎言。
我自幼生活在淮王府,后来假扮姚丞相远亲,再被送进宫来。就是这样。他们每个人都能命令我,我必须为他们所有人做事。
池奕的语气沉着平淡,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狼狈。
你来到朕身边,虚与委蛇数月,他从齿缝中挤出字句,究竟想要什么?
池奕不愿回答了。他当然可以告诉对方今夜的真实目的,但他不想仅剩的那点美好也要拿出来毁掉。
这一次的沉默更久。池奕呆呆望着面前的人,脑海一片空白。
二人原本面对面卧着,突然,贺戎川从船底坐起来。池奕以为自己不回答惹恼了他,他要使什么刑讯逼供的手段,未料他在池奕手臂上拽了一把,将对方整个人平放在船底。
他用一只手抓住池奕两只手腕,举过对方头顶,牢牢压在船上。而后捏起池奕的下巴,固定在一个合适的角度,盯了他片刻,忽而俯身吻了下去。
池奕以前也趁暴君昏迷时偷偷亲过他,但他真的只是亲一下,连舌头都没敢伸,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粗暴。
原来有力的武器不仅可以是冰冷的刀剑,还可以是温热的唇舌。
明明触感柔软,池奕却觉得自己在遭受攻击,暴君的横冲直撞犹如攻城略地,在每一寸所及之处强硬地标下主权。
起初,池奕只当是受刑,屏蔽感受待对方宣泄完毕即可。可这个过程实在持续了太久,慢慢地,他也从那份强硬中品出几分滋味。他渐渐记起了面前是谁,那粗暴便也勾人起来。
仿佛越是用力,就越要抓紧对方不肯放手。
池奕听见自己的呼吸乱了,浑身也开始发热。他口中本能地动了一下,喉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呜咽,对方立即一滞,而后却变得愈发疯狂。
小船剧烈摇晃起来,荡开重重叠叠的涟漪。
池奕感到自己的下唇被狠狠咬过。他莫名想起刚来这个世界时,被暴君死死牵制住,言听计从任人宰割,毫无反抗之力,就像现在一样。
最后也不知是怎么结束的,毕竟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翻搅中,池奕早已头晕目眩,不知今夕何夕。
那个人离开他的唇,意犹未尽似的,指腹轻轻抹上他唇瓣。良久,贺戎川抬眼与他对视,方才那许多心绪早已藏好,眸中只剩死气沉沉的黑色。
语气也漠然:这就是你想要的,对么?
说着,他拿过池奕的手,探上手心处灵气的入口。
作者有话要说:暴君不是真暴hhh
第79章
贺戎川阖目按住池奕的灵脉,似乎在探寻着其中变化,片刻之后,他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这时的池奕脑子还不甚清醒,被这样的检查弄得既羞耻又愧疚,没多想就拿开他的手,急忙道:不用验证了,就是你想的那样。我的灵气与淮王府相连,他想要你的阳气治他的酒瘾。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也没做过其它不利于你的事。淮王能操控我的灵脉,他威胁我,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做,他就会用灵气来折磨我、杀我。
贺戎川眼中现了几分讽刺,他摊开池奕的手掌,指腹摩挲着掌心,轻哼道:朕本不通巫术,如何摸得出你灵气与谁相连。
池奕闻言呆住,他摸不出来为什么要摸?故意让自己心虚,然后主动招供?
他什么时候也开始把这种机心用在自己身上了?
对面的人说罢,起身踱去船的另一头,望着飞瀑流泻轻声叹息:原来是为了这个数月以来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这个
池奕,朕给的这些阳气够不够?还要不要?
他的质问低且阴沉,将一腔怒意吐成了一口悲恸。
池奕被他话音里蕴含的情绪刺痛,下意识地反驳:不是、不是这样的!一开始是带了目的,可后来就算没有人威胁,我也会
辩解的话说到一半,渐渐说不下去了。确凿的证据摆在面前,再怎么反驳都显得苍白无力。满口深情最是容易,却没有一件事能证明是出自他的感情,而非他的任务。
池奕不再多说,闭上眼抿着唇,花一点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埋下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
为今夜做准备时,他就预想了最坏的结果,他猜测过无数种计划失败的可能原因,却根本想不到主角光环还能在贺戎川清醒时失效。
这包里的东西,是他手中最后也最不靠谱的一张底牌了。有没有用,全看暴君的良心。
他的身体仍沉浸在方才的狂风骤雨中,站起来的动作软绵绵的。他走到小舟另一头去寻那人,进入一米范围时差点习惯性扑上去,还好忍住了,只是慢慢上前,一边拆开布包举在手中,一边道:你答应过不杀我的。
你不该死?贺戎川说着,转过头,却在见到他手上那根细针时,蓦地愣住。
当日,他险些用一根针错杀池奕,自觉亏欠,便答应他来日可用此物抵一次死罪。可时至今日,池奕竟还要用一个物件来换自己不杀他么?
也好。就当是一个借口,总好过让池奕知道自己决不可能再伤他这个事实。
答应你的事,朕会做到。他夺了那针抛进水里,而后侧身欲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