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外传弟子到底并非正统。阿钰觉得,只有真正流有洛伊族血液并且是被洛神选中的人,才能感知到浊禄戏的神音。所以,研习此戏种的人虽然多,但论其正统也不过只传了五代。
卢珊,便是这第五代。
想要继承正统的浊禄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绝对忠诚于洛神。无论身体还是心包括灵魂,都只能属于洛神。因而,继承正统浊禄戏的人,一来必得是洛伊族血脉,二来此生必定不能婚嫁。同时,继承人也会被告知掌握洛伊族的最高秘术。
而这秘术,便是一切的开始
阿钰在晚年时一直迟迟未找到合适的继承人。为了能使最正统的浊禄戏被人继承,她不惜动用了洛伊族的这项至高秘术
寻得一位年轻美丽的洛伊族人,按照秘传古法制作成人皮灯笼。之后只要点亮此灯,便可建立起强大的结界。在结界里,时间只会循环流转而不会消逝。人便可以依此,得以永生。
但与此同时,阿钰也告诫所有的继承人,该灯笼乃是人皮所制,罪孽太深。但凡找到了下一任,必得立刻熄灭此灯。那时,自己的灵魂便会回到洛神身边,而灭掉的灯笼就交由新的继承人进行管理。
包括阿钰在内的其他几位继承人也都是照此规矩履行的,直到了卢珊这里,终是出现了变故
这变故,就是唐德庸。
卢珊爱上了药商唐德庸,没有经历过世间复杂的她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人心险恶,只以为是邂逅了真爱。
年轻漂亮的姑娘虽然背负着嫡传身份和对有辱使命强烈的负罪感,却还是选择了要为爱奋不顾身。却不知,唐德庸所谓的爱不过只是无意间得知了人皮灯笼的事,妄图借此得以永生。
在他于牢中与黄大仙做了交易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家族将在自己这里开始没落。唐德庸不甘心,与其最终落得个凄惨结局,倒不如从这一刻起便永生永世地循环下去。
只要时间不往前流,他便能够永远停留在最辉煌的时刻
于是,唐德庸精心策划了这一切。让卢珊爱上自己,并娶她为妻。如此一来,便能理所应当的从痴情的女人那里骗得那盏人皮灯笼。
岂知,纵然卢珊再怎么爱他,也决不答应将灯笼给他。并且,当嫁入唐家的卢珊渐渐发现了唐德庸真正娶她的原因时,一气之下便毁了那只人皮灯笼
哪怕浊禄戏从此再无正统传人,也断不能让灯笼落于旁人之手。
可正所谓无毒不丈夫,在人皮灯笼被毁以后,唐德庸彻底现出了原型!他不甘心计划就这么泡汤,于是,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悄然滋生
他要依照古法,重新找一个年轻漂亮且流着洛伊族血液的人,制作一只新的人皮灯笼!
正在他为卢珊已嫁为人妇,不再符合作为人皮灯笼的原材料时,卢珊与他的孩子,阿皎出世了
唐德庸以卢珊得了疯病为由,将她关在了别院。又对外散布自己与卢珊之子被黄鼠狼叼走了的传言,将阿皎秘密豢养起来。而后严格按照古法,精心照料着阿皎
直至时机成熟,便要亲手把他做成灯笼。
卢珊在被囚禁以后,精神也彻底陷入了崩溃。当她发现自己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时,便遵循洛伊族的另一套秘法,召来冥蝶,并将唐德庸的罪行加密绣在了蝴蝶的翅膀上
总以为自己见过的人已经够多了,可还是会不断出现新人来刷新我的三观下限。江藐看着又开始落雨的隋镇,匪夷所思道,依靠循环时间来达到永恒,可这段时间里还有他亲手剥儿子皮的环节啊到底是得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坦然反复经历这样的事?
欲望和恐惧。栖迟平静道,对永生,钱财声望的欲望,以及害怕失去这些的恐惧,足以支撑起他强大的内心。
江藐闭了闭酸涩的眼睛,点燃支烟闷声问:距离下一次剥皮做灯笼的时间,还剩下多久?
三天。
小皎一觉醒来,只觉得房间内安静的很。他眨眨眼,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坐了起来,焦急地朝壁橱那边看去。
原先放在那儿的鸟笼不见了
小叽?小皎唤了声,趴到了床下又掀开了窗帘。
这段时间,小黄雀的伤已经明显有了好转。大概是知道少年不会伤害它,小黄雀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每当小皎打开了笼子,摊开手时,它便会乖巧地跳到小皎的手心里,轻轻地啄一下他。
若是听到少年的唤声,不论小黄雀是在梳毛还是喝水吃饭,都会抬起头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圆眼睛看向少年。
而今不论小皎再怎么叫,也始终不见小黄雀出现。就证明它此时一定不在房间内了。
会是管家么?小皎咬着嘴唇皱起了眉。
平日里似乎只有他会来花房给自己送餐送药。可管家做事规矩,断不会不经自己同意就擅自把他养的鸟雀带走的。
那是游季?不、不可能,游季哥若是来了,决对不会不叫醒他。
难道是爹?
小皎转头看向窗外的雨,眼神里流露出坚定。他一把扯过衣柜里的大披风往身上一裹,接着将兜帽往头上一戴便出了门,跑离了花房
此时,唐宅的会客厅内一片寂静,因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便更是明显了。
唐德庸挥避了下人,正坐在主位前,面色阴沉地端着酒杯,脸上隐隐透着愠怒。
雨水沿着屋檐落下,积成水坑反着光,倒映出一旁鸟笼里那只已经死去多时,浑身僵硬的小黄雀
你还是在威胁我。唐德庸终于冷冷地开口了。
咳咳咳堂兄,你这话就不对了。
坐在客座上病蔫蔫的老头显然比唐德庸的年纪大多了,却仍是唤唐德庸为堂兄。
你是做生意的,自然懂得互惠互利,各取所取的道理。老头缓缓道,况且,我还是带了这么大的一份礼。
少跟我来这套。唐德庸仰头将酒喝尽,眯起了眼,货还没验,我怎么知道真假?
堂兄啊,你也不想想咳咳咳货若是假的,我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你面前呢?老头咳嗽完,用筷子夹了片炝拌藕,搁在嘴里咀嚼道,你再想想,若那人的话信不得,我又怎会知道你那灯笼就快要熄灭了?
唐德庸再次沉默了,看着老头喝酒吃菜咳嗽的样子,只觉得心里一阵烦躁。
老头又喝了口酒:人没心会死,灯笼没芯会灭,无论你把我那侄子养得再好,没有芯的灯笼迟早还是会坏的。
你确定洛神殿关着的那个,就是灯笼芯?唐德庸再次确认。
咳咳放心吧,错不了。老头说,那人说,要想灯笼长明,必得灯心合一。这灯,自然就是我那小侄子。至于这心就是洛神殿里,小侄子的灵魂。
唐德庸的脸色阴阳明暗地变了几个来回,终是压低了嗓音道:就这么办吧,抓紧时间准备好一切。若是灯笼真灭了,咱俩都没好日子过。
那你看我这条件
不就是五成家业么。唐德庸将牙一咬,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