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方的角落里结了枚茧,被即将羽化的冥蝶咬破了个口子,正艰难地往外爬。
小皎看着那冥蝶附在茧上,抖动着翅膀。唇角淡淡勾起了一抹坦然与期许的笑意。
你是背着他们来的?
蛹里的无皮血尸依旧蜷缩沉睡着,可小皎却能将他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
嗯。小皎点了下头。
你真得决定了么?阴柔空灵的声音道,你知道这样做,自己的下场么?
小皎闻言,眼中流光闪动:你我本就是一个人,我的心思,你一定懂。
那边陷入了一阵沉默。
小皎再次看向角落里的茧,此时冥蝶已半张开了鸦青色的翅膀。想来再过不久,就能学会飞翔了。
只有抛弃掉毛毛虫的身份,才能破茧成蝶,不是么?小皎轻声说,而不可否认的是,蝴蝶本身就是毛毛虫呀。
话及此处,他的目光变得悠远,就像是真得穿越了时光,看到未来。
他温柔道:我想和游季哥在一起,做他的新娘子。然后跟他一起去坐火车,看看山川湖泊,看看霓虹斑斓,走累了就回到只属于我们的家中休息,待厌了再背上行囊重新出发而这些,若是活在画卷里就永远也实现不了。
所以,这件事其实原就没有那么难以抉择,对吧?小皎话毕,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他的神情毫无畏惧,反而添上了几许向死而生的期待。
接着,他从袖中抖出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精准地抵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用匕首。毕竟其他的死相都不怎么好看,若在这人皮上留下太多的伤痕就不好了。小皎手上的动作一个用力,如玉般的手指骨节泛白突出。正当他要将那把锋利的刀子刺入自己的身体时,后脑勺却被人狠狠地砸了一下。
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茧上的蝶像是受到了惊吓,生疏地挥着翅膀飞远了。而突然出现在小皎身后的人,脸上露出了丧心病狂的笑容。
他的手上拎着根木棒,血红的眼瞪得巨大,仿佛下一秒眼珠子就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了。
这模样不似生人,反像恶鬼。
正是唐德庸。
他将木棒丢在一旁,弯腰将小皎打横抱了起来,转身边走边慈爱地呢喃着:我的乖乖儿,怎能让你自己动手呢?放心,爹会帮你已经很多次了,爹的技术好得很,你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疼的等到灯笼再次亮起的时候,一切都会回到原点,你还会是爹最心爱的儿子。爹也会在下一次轮回到来前,将所有的爱都送给你我的儿,睡吧、睡吧
唐德庸像哄婴儿似的一下下轻轻拍着小皎,将他放在了祭坛的正中间,而后替他缕好了如墨般的乌黑发丝,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
留声机里的歌声缱绻绵长,唐德庸像是对待一件极为珍贵的艺术品般,爱怜地抚摸着小皎,由眉眼到鼻翼再至嘴唇,如痴如醉
满天云雾湿轻裳,如在银河碧汉旁。缥缈春情何处傍?一汀烟月不胜凉他随着唱片陶醉地哼着,边将手里的针刀放在砂石上一下下磨擦着,边皱眉自言自语说,这一次白是白,可就是有些太瘦了下次吧,下次爹尽量把你养得再胖些。
一曲放完,唐德庸手上的针刀也磨好了。他抚摸上小皎的脸颊,将针刀移到了他的头顶,瞳孔骤然一缩。
儿啊,咱们这就开始吧!
开你奶奶个腿儿!
一张符纸夹着烈风,嗖地一下削在了唐德庸的手腕上。
唐德庸痛呼一声,手中的针刀被打落在地。
及时赶到的游季看到小皎被唐德庸扒得精光地搁在祭坛上,肺都快气炸了。
他咬牙拔枪狠狠指着唐德庸,恨声道:老子他妈的今儿非得把你打成个筛子,再往里灌硫酸!
他这边骂着,江藐那边已用锁魂鞭卷起了祭坛上的小皎,将人带到了自己身边。而后将外套一脱,迅速盖在了他的身上。
少跟他废话了。江藐半垂着的眼眸里充斥着深深的厌恶,咬牙道,管他最后什么结果,先把这老王八蛋宰了再说!
唐德庸闻言,突然仰天爆发出一串疯狂的笑声。
他恶狠狠地盯着江藐等人,嗓音嘶哑道:看来那道人说的果然没错啊你们就是专程来坏我好事的!
说到这里,唐德庸话锋一转:可你们也不想想,这神殿为何会一直无人把守?
随着他的话音,整个洛神石窟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栖迟向后退了半步,手上绕起一团红光。
小心。他低声提醒道。
话音刚落,只见那尊巨大的洛神像居然自行动了起来。
碎石纷纷坠落,洛神像褪去了巨石青苔,重新换回最初绮丽鲜艳的色彩。
她如同敦煌壁画上那些神秘美丽的飞天,姿势奇特地舞着,越来越灵活。而那些碎石瓦砾,也随着她的舞姿化为了一朵朵鲜红色的海棠花。随着而来的,还有空气中驱散不开的浓重的杀气
此时,石窟中突然传出一声长鸣,只见一头通体纯白的四角神鹿自石壁中踏浪而来。神鹿身上还坐着个人头蛇身,满头赤发的男人。
那是夫诸?栖迟低声道。
江藐皱眉:什么?
那头鹿名叫夫诸。栖迟顿了顿,是水神共工的坐骑。至于他身后那两个,一个叫相柳,一个叫浮游,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上古神话?这又是幻术么?江藐皱眉,手上握紧了锁魂鞭,这洛神像究竟是什么来历?
栖迟敛眉摇头:不知。
只听石窟深处传来了个不急不缓的声音。
共工老弟,今日又来下棋?
随着话音,熊熊赤焰在一人面前形成了一道火帘,依稀能看到那人生得兽身人面,坐在石凳上,面前还摆着一副巨大的棋盘,上头的每一枚棋子都燃着烈焰。
先聊聊别的吧火神老兄。水神共工翻身从白鹿身上下来,将手一挥便驱散了火帘,坐在火神对面阴声道,你为何要暗中派人毁我水神殿?
火神祝融闻言,发出一声闷笑:呵,我都还未找你,你倒是先跑来兴师问罪了。他顿了顿又道,那毁我光明宫的,又是谁?
气氛一时降至低谷,水火二神都没再说话,只是四周杀意更甚。
片刻过后,只听共工低声开口说:想来这棋已经下了这么多盘,回回都是和局。不如今日咱们换个新下法?
哦?说来听听。祝融饶有兴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