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深沉,他心沉沉,漫漫人生,想尋一地歸處,到頭來卻發現無家可歸。怎樣都無法得一個圓滿。
溫潭默默地側過臉去。
漫長的夜過去,從窗邊得見一處曙光。沈雲亭熬過了在白城的第一個夜。
他的身體愈發不成了,連抬起臂膀都覺得沉重,可他不能倒下。
他在頭上添了一條抹額遮住了時疫留下的紅印,蒼白的臉上掛了條素白抹額,更顯人氣色憔悴。
他交代溫潭不要將此事泄露出去,如若城中眾人知曉他也得了病,好不容易穩下的局面又不知會亂成什麼樣子。
城內籠罩著陰霾,捕頭老張又急匆匆地跑來醫館找沈雲亭,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急道:「沈相,城外、城外……」
沈雲亭起身看向他:「慢慢說,城外如何了?」
捕頭老張慢慢緩了口氣道:「夫人、夫人回來了。」
「她說要您給她開門。」
沈雲亭眉眼顫了顫,頓了好一會兒,對他道:「你告訴她開不了,請她回去。」
捕頭老張道:「我提了,可夫人她不肯走。她、她還罵您……」
沈雲亭垂下眉一笑:「她罵了什麼?」
捕頭老張為難地回道:「她罵您……罵您混蛋。」
溫潭擰眉:「這、這該怎麼辦?」
沈雲亭垂頭:「我去見她。」最後一面。
溫潭搖搖頭,塞給沈雲亭一根拐杖。
捕頭老張驚疑道:「沈相這是怎麼了?走路還要拐杖?」
溫潭頓了頓,編道:「昨夜不小心崴到腳了。」
沈雲亭緩緩走到城門前,拄著拐杖一步一步朝城樓上走去,越往上風就吹得越烈,每走一步都在想該怎麼將嘉禾趕走。
終於走到了城門之上,城門之上烈風呼嘯,風沙席捲而來,打得臉生疼。
「沈雲亭,混蛋!」他忽聽見城門外嘉禾喊了一聲,聲音里飽含著怒氣和埋怨。
沈雲亭平和著與氣,朝嘉禾笑了聲:「夫人。」
「你還有臉喊我夫人?」嘉禾怒瞪了城牆之上的沈雲亭一眼。
沈雲亭頓了頓改口道:「嘉禾。」
嘉禾騎在馬上扯了扯韁繩,仰頭對著站在高處的沈雲亭,又氣又笑:「你給我放妻書算什麼意思?」
沈雲亭嗓眼一梗,沉聲道:「字面意思。」
「我與你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是嗎?」嘉禾低頭哼笑了一聲,「你不是說,除非你死,否則絕不會放過我?」
嘉禾抬頭,眼睛微紅:「沈雲亭,你要死了嗎?」
沈雲亭沉默。
是,他大約快死了。
這話他自然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