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撞上樹的。
岑玉危想。
這樣一撞,指不定會死,他死了以後,師弟們也會搭進去。若是之前態度強硬一點讓他們回宗門,此刻遭罪的就只有自己,不會讓他們年紀輕輕就夭折於此——
他被鋪天蓋地的悔意淹沒了。
最後的最後,他聽見少年雜亂的呼聲戛然而止。天地間驟然靜默一片,妖物的尖嘯、刺耳的風流、師弟們的驚呼都止息了,岑玉危茫然地睜大眼睛,向後砸進一個不算柔軟的懷抱。
一道清冷強大的靈流立刻將他包裹住,數縷如刀似箭的罡風都被隔絕在外。岑玉危感覺一隻手穩穩攬住自己,側臉拂上對方如墨的青絲、發間棲著幽幽的冷香。
像是被霜雪裹挾,霎那間置身於萬籟俱寂的雪嶺中一般——這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一個可能性浮上心頭,岑玉危緊繃的神經猛地鬆開,淚水立刻蓄滿眼眶。
背後人一手攬著他,一手隨意抬起,掌心躺著危急關頭被溫璟擲開而免受碎裂之災的小小羅盤。羅盤通身呈古舊的銅色,躺在他指節中,襯得膚色越發白皙。
他用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勾了勾羅盤的指針,輕聲自語般道:「乾天盤?」
聲似冷玉,摻著霜雪一般寒涼。
岑玉危撐著一口氣,一邊忍著眼淚、一邊勉強回應道:「是……」
捧著羅盤的手指尖微舒,岑玉危未曾聽見任何口訣,乾天盤便憑空被催動了,並且與他催動乾天盤時的景象大不相同。古樸的羅盤迅速懸至半空,周身華光大盛,天池中浮現出鎮妖文的虛影,鋪天蓋地的威壓降下,如同暴雨之下摧山排海的洪流。
蠱雕在這威壓之下行動不得,終於發現了事態有變,嘶鳴著瘋狂掙動起來。周圍的土石樹木被它翻攪,林木倒塌、塵靄漫天,其中隱隱顯現蠱雕癲狂可怖的身影,一道又一道蠻橫鋒銳的靈力四處飛濺,試圖絞殺周邊的一切活物,卻在觸碰到結界的瞬間止息,如同滴水入海、連一絲掙扎都沒有,就被盡數化解。
初下山歷練的少年何曾見過這等盛況,個個都面色呆滯地張大嘴,連劍都忘了拔。方子澄站得最近,神色驚愕地看著動彈不得的蠱雕,如同木製偶人一般,一寸一寸地轉動視線,終於看清了接住岑玉危的人。
他身量頎長、白衣雅淨,長發如墨,眼似深潭,眉間聚著化不開的霜雪。乾天盤懸在他身前,澄澈的金光落入他眼底,像是積了一層淺淡的碎金,折出一方動人心魄的漣漪。眼睫微微一垂,這碎金便又消散了,變成不染凡塵、不可褻瀆的冷淡,叫見者只望一眼,便能將謫仙之姿銘刻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