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林給他訂的客棧是曲鎮上最好的一家,提前兩月便訂了,訂的還是天字房,生怕他因為考試焦心憂慮,還因住的地方不好睡不著覺。
足有三四層高的小角樓上掛著黑木門匾,上面用硃筆勾出幾個磅礴有力的大字:雲舒客棧。宿淮雙駐足觀賞片刻,背著行囊走了進去。
一樓是寬敞的大廳,廳內人聲鼎沸座無虛席,迎來送往的店小二此時忙得找不著北,看見門口進客也抽不出身來迎,宿淮雙環視四周,抬腳向著滿頭大汗打算盤的掌柜而去。
櫃前圍著一大票人,為首的是位尖臉的錦衣小公子,站姿隨意中透著幾分旁若無人的傲慢,其後數人衣著面相皆樸實無華,像是隨行的家僕。幾人圍在櫃前,像是一堵密不透風的人牆,黑壓壓一片氣勢迫人,掌柜看了一眼,額頭就開始冒汗。
「各位……小店是真的已經住滿了。」他滿頭大汗地婉拒道,「還請各位另尋他處……」
那飛揚跋扈的小公子抱臂站著,神情異常不耐。他嘖了一聲,視線移到掌柜身後,手指敲了敲手臂,一旁的家僕見了,立刻道:「天字房明明還剩一間!鑰匙都掛在你背後呢。你是故意為難公子不成?」
掌柜平白被扣了一頂帽子,苦不堪言道:「豈敢。只是這間房已經被人預訂了,做生意要講究誠信不是?」
錦衣公子發出一聲響亮的嗤笑。
他年紀不大,約莫十四五歲,腰間懸著一柄長劍。面部輪廓還顯得稚嫩,然而一身錦衣、穿金帶銀俗不可耐,說起話來也鼻孔朝天,仿佛天下沒什麼是配往他眼睛裡裝的。他上前兩步,往櫃檯上重重拍下一袋銀子,道:「我乃襄陵崔氏三子,崔悢。有什麼客棧,是我崔悢不能住的?」
這話實在自大,坐得近聽得清的食客都面露不愉,竊竊私語起來,然而沒有一個敢出聲。一來是這襄陵崔氏在仙門世家中確實排得上名號,二來大選將近,沒人想在這個節骨眼惹麻煩事。
但他話音一落,其中一桌發出一聲同樣響亮的噴笑。一位少女又驚又急道:「傅景灝!你酒噴我裙子上了!!」
宿淮雙原本站在一旁看戲,聞聲側頭看去,見出聲那桌主位上坐著個眉目俊秀、意氣風發的紅衣公子,正接過家僕遞來的手帕擦臉擦手。他黑髮用玉冠束成高高的馬尾,更為其增添幾分蓬勃生氣,隨著他的低頭的動作,發尾掃上側臉,又被其滿不在乎地撩開。
「抱歉啦小妹。」他笑容可掬地道歉,讓家僕幫一旁的紅衣少女擦拭乾淨,又低頭理了理衣袖,清了清嗓子,以一種比崔悢傲慢百倍的姿態慢悠悠地站起來道:「我道是誰。洛嶺不知那座山的小門小戶,也能在外肆無忌憚地報名字了?」
變臉速度之快,讓宿淮雙心中咋舌。現在這紅衣少年的神情頗有些風氏嫡系的風采了,並非崔悢那樣半吊子的倨傲,而是打心底里沒將任何人放在眼睛裡頭,看誰都像玩具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