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下屬說話時,仿佛是在對待毫無尊嚴的牲畜,高高在上、殘忍而漠不關心, 而到了聞海鈞面前,他竟變了個人一樣, 成為了一位輕言細語、極好說話的修士。
他的態度很好, 聞海鈞撇了撇嘴,也不好再發作, 嘟噥道:「不是不歡迎你。誰一到別人家裡就說有髒東西什麼的……我一貫是不信那些的,你說給我爹聽聽也就得了。」
元燁似乎對他頗有興趣, 笑盈盈地問道:「那敢問小公子, 為何不信?」
聞海鈞道:「不信就是不信。人不信什麼東西, 還需要理由嗎?」
江泫心道:父親和兄長還未倒下, 這時候的聞海鈞還頗有少爺架子,雖然膝蓋著了地,嘴可沒著。
元燁道:「小公子貴為城主府的嫡子,做事自然不需要理由。既然小公子不信這些, 我便向城主辭行,此後都不再來了。」
一聽他這麼說,聞海鈞心中又有些忐忑。這人雖然滿口胡話,但好歹是家裡的客人, 要是爹知道他把客人趕走了, 少不了又是一頓罵……
思及此,他連忙道:「你要走?你不是來驅邪嗎?事情弄完了才能走吧?」
元燁似乎被逗樂了。他慢悠悠地繞著聞海鈞走了幾圈,聲音悠悠地從黑紗之中飄出來, 帶著幾分模糊不清的笑意:「小公子不是說沒有邪嗎?」
聞海鈞道:「那你可以裝裝樣子嘛。」心中尚有一句腹誹:娘去世之前也是,請了不少江湖騙子來, 一個兩個慣會裝模作樣。
元燁道:「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小公子說沒有就沒有。」
他的聲音漂浮在聞海鈞耳邊,一時忽遠又忽近,偶爾再聽,像滲出蜜一般叫人頭暈目眩。少年跪在院子裡,青天白日之下,竟然產生了一種被惡鬼纏上的陰寒之感。
面前蒙著黑紗的人道:「抬頭看看我的眼睛。」
像是受了什麼力量牽引,聞海鈞不自覺地抬起頭,與元燁的視線緩慢相接。少年的神色慢慢發生了些變化,原本生龍活虎、靈氣粲然,此時卻變得目光渙散、神情呆滯。他怔愣著看了元燁許久,對方微不可察地一眨眼後,聞海鈞渾身脫力,撲倒在地。
少年的頭在地上扎紮實實地磕了一下,卻沒有發出痛呼。他呆呆地伏在地上,像一隻沒有靈魂的木偶,江泫向他記憶中一探,發現他已經渾然記不得元燁是誰、也記不得陰煞之事了。
怪不得方子澄登門時,他向聞樂清說「頭一次聽見陰煞」,原來是被這位少谷主用不知名的禁術抹除了記憶……想來之前看見的方子澄上門辭行也不是幻影,只是這禁術在聞海鈞腦海中留下種子,按照元燁的心意影響神思,讓他看見了原本沒有發生的事情、
這就奇怪了。
按照聞海鈞的記憶來看,元燁頭幾次上門,確實是來驅邪的。淵谷位於古戰場赤後,裡頭最不缺的就是陰煞,他不是府中的養煞人,必然也不會無端善心大發要來幫這麼一個普通人的世家驅邪,被府中小公子冷言相向也不惱……既然是來驅邪的,為何又最後什麼都沒做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