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泫道:「無需害怕。」
原本是他認為極有必要的寬慰,卻不想對面傳來的是少年堅硬如鐵、毫不動搖的聲音:「弟子不怕。」
他微微一愣,這才想起來,自己的弟子並非什麼怯懦之輩。他是一隻尖牙利利的幼獸,風氏的苛待打磨了他的尖牙與利爪,雖然現在尚且稚嫩,暗中觀察、伺機撲殺之時,也已能取人性命了。
他鬆了松眉尖。
短暫的交談理清了事情的頭尾,不知為何,江泫此時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自己應該去蒼梧山下看看。
宿淮雙離開後不久,八仙椅上白影一消,下一刻江泫便已經站在了蒼梧山下。
他曾來過一次,原本這次再來應當是駕輕就熟的,哪知命運多舛,冷不丁變成了盲人,只好放出靈識漫過山下的數道禁制,一道一道謹慎地探過去,在不觸動禁制的前提下,忍著尖銳的疼痛生生探出了一條通往巨坑的路。
坑下是巨大的陣法,頂上被鑿出一條長長的走廊,石壁上懸著昏黃的壁燈,被毫無規律分布的洞口中吹出來的冷風拂得搖曳不止,卻一盞未熄,不負長明的美名。
江泫從某個石洞出來,剛要靠近那條走廊,又立刻將腳收了回去。他警惕地靠上粗糲的牆面,將靈識收回來,屏息不語。
這裡還有其他人。
在這陰森的地下,活人的氣息格外明顯。江泫屏息的同時不忘收斂好自己的氣息,將大半注意力分到坑底,聽見下頭傳來的、不算微弱的回音:
「你太貪心了,夔聽。」
這聲音低磁悅耳,氣息極穩,吐字時如瀚海與山嶽之間迴蕩的悠悠之聲。沉而不肅,透著遍觀歲月的波瀾不驚,如磐岩一般千年不易。
只聽了一句,江泫抵著石壁的掌心便微微扣緊了。
……底下的人,是長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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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燁重新活了一遭,桀驁恣睢的本性絲毫不改。
他被屬下從馬車上迎下來,好整以暇地踩著人背做的杌凳下車,抬眼打量了一下這座別院。
相當講究,相當奢華。就連拿來鋪外牆頂的,都是粲然生輝的琉璃瓦。園內可見飛檐高掛、迎風燈籠,香氣盈盈,牆頭探出一枝輕粉海棠,垂在朱紅的牆面,顯得純然無害。正門處立著兩尊面貌猙獰的石獅像,沿石階而上,寶榻高門巍峨,門釘在白晝下射出熠熠銅光,厚重堅實,肅然不侵。
門前佇立幾位白衣人,似乎在此等候已久,為首之人正是曾經上門催貨的江周。他身後站著的也是江氏的人,即使看見一身奇怪打扮、戴著奇怪斗笠的元燁,也不曾多分去半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