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序一直站在岑玉危背後,沒有出聲說話過。這孩子一直死死縮在岑玉危懷裡,從烏序的視角看過去只能看到一頭亂糟糟的黑頭髮、一小塊白得異常的皮膚,方才轉過去時,也不曾費心關注過全貌。
但他一開口,這孩子仿佛受到了什麼莫大的刺激一般,猛地從岑玉危懷裡跳出來衝到烏序面前,抬起頭死死地盯著他。
他的眼睛睜得很大,視線比之前專注狂熱許多,已經上升到了讓人毛骨悚然的程度。且他一開口,房間裡的眾人就猛地明白了他無論怎麼問都一直不吭聲的原因——聲音太獨特了。聲線同烏序有很大的差別,但讓人汗毛倒豎的感覺卻如出一轍。
這是從出生就被刻在他們身上的、無法隱藏的鮮明印記,聽見這孩子聲音的瞬間,在場的人便立刻意識到,他和烏序一樣,都是巫族。
烏序聽見他的聲音,整個人一下子僵住了。他像是努力掙脫控制的人偶一般,好一會兒才勉力一點一點低下頭,將視線挪到面前孩子的臉上。
陌生,無比陌生。
從沒見過這張臉。
每一個族人的面孔,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他確信族人里從來沒有這樣一個孩子。但對方知道他的名字,叫他哥哥,視線幾乎快要將他的身體燒出一個洞來。
「我找了你好久!你不在海陵,怎麼在這兒?」他想撲上去抱住烏序的腿,抬頭看了好一會兒,似是覺得眼前的少年有些陌生,最終作罷。但他沒抱烏序,卻上前扯住他一片衣角,用力將他往房間的那頭拽了拽道:「走,快跟我走……不要留在這兒!這裡四處都是人,你會被打的!我們回海陵,族長伯伯、芊芊姐,大家都很想念你,我們快些走、快些回去……」
聽他語氣,心急如焚。他的血脈似乎非常純正,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聽得岑玉危和傅景灝都頭暈目眩、心悸無比。
烏序無意間瞥見他們的反應,猛地回過神來一般,探手將幼子攬進自己懷裡,倒退幾步走到窗邊。江泫走了以後,他設下的靈力屏障也消散了,烏序抱著孩子從窗邊翻下去,衣袂翻飛之間,像是一隻枯死的黑蝶。
他施了障眼法,一路帶著人跑出小鎮,跑到偏僻的荒郊,在一棵大樹下頭張開手臂將這個瘦弱的孩子攬進懷裡,湊近他耳邊用極輕極輕的聲音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已經習慣低聲說話了,且每一句話都儘量簡潔。將嗓音壓低的時候,他的聲色輕柔,似有霧氣氤氳。然而此時瞳孔緊縮,抱著孩子的手一直在抖,這顫抖由手部蔓延至全身,到了最後,他緊緊地抱著人埋下頭去,像是抓著無邊海岸上的一根救命稻草。
「你是誰?烏暘?烏南?烏唳?」他語速極快地道,「你怎麼在這?誰讓你來這的?族長呢?還有沒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