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問頗多,江泫打算靜觀其變。
卻見領頭的那位少年將他鋪在樹下的樹葉折好放去一旁,將背在背後的佩劍解下來,就這麼靠著樹幹坐下了。他坐得離人群有些遠,從乾坤袋中又取出幾樣物品,看樣子是要擦劍,又怕劍鋒擦到身邊的同伴,這才坐得遠些。
其餘人對江時硯一天擦八百遍劍的舉動見怪不怪,都在自己的位置好好坐著,交談的交談,閉目養神的閉目養神,氣氛非常祥和。江時硯同樣也走了很久,但一將自己的佩劍握在手中,疲憊之色就一掃而空,視線專注,溫情脈脈。
江泫坐在樹上,雖然看不見他的神情,但從他的動作之中也能看出來,他一直舉著劍在端詳。尋常人那會看自己的劍看這麼久?
可江時硯看了,等看夠以後,才握住劍柄,慢慢將長劍清消從劍鞘之中抽出來。劍鋒銀白,劍光清冽,在日光斑駁的樹影之下鋪開一片溫善純粹之色,絕品寶劍不過於此,甚至因江時硯悉心愛護照料,劍身瑩潤淨雅,未附靈力之時,也隱隱有靈光流動。
江泫的呼吸微微一窒,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少年手中的那柄劍上。
他從劍柄一寸一寸仔仔細細看到劍鋒,又從頭到尾看了許多遍,終於確定了一個事實。
這是鍛造銜雲的那把劍胚鍛出來的劍。劍胚的材質極為特殊,天下絕不會再有第二柄這樣的劍了——前世從劍池之中提出來做了銜雲,這一世自己不在江氏了,便做了這位少年的本命劍。
真正的江少主死了,前世和他產生過交集的物品必然也有新的歸屬。譬如乾天盤,譬如銜雲的劍胚。
事實上,那只是一個劍胚而已。組成銜雲的除了萬里挑一的劍身,還有獨一無二的劍靈,只可惜他已死過一次,劍靈必然隨他消散,再也找不回來了。若再想看見從前佩劍的影子,便只能從鍛造的劍胚裡頭找。
江泫是習武之人,手中握的第一柄武器就是劍。他習劍,也愛劍,獲授本命劍之後,立刻便與它結下魂契,一人一生只此一劍,珍愛非常。在上清宗這麼多年,也未曾再鑄過劍,說他不想念銜雲,那是假的。
但他也知道銜雲回不來了。
此時此刻,猝不及防,乍然相逢。江泫心中空落落的,目光怎麼也移不開,邊看邊想:「劍身的顏色很像銜雲,不知劍芒是什麼顏色。如今叫什麼名字?主人似乎待它很好,也算是有好歸宿。」
不知不覺之間,身體微微前傾,拂動一片枝葉。這細微的聲音霎時間喚醒了江泫,他立刻回身坐好,疑慮樹下之人是否已經聽到。而樹下人不僅聽到了,還抬起頭,看見了一片簌簌落下的樹葉,手已然警惕地握緊了劍柄,面上卻帶著微笑,道:「哪位閣下在樹上休息?可是被我們驚擾了?」
江泫一隻手扶著樹幹,僵坐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