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遷道:「打開看看吧。」
宿淮雙有些猶豫。江泫坐在他的身邊,在桌下伸手,用輕柔的力道拍了拍他的手背,少年這才垂下眼去,抬手旋開了木盒的鎖。
「咔噠」一聲,木盒開了。
宿淮雙的視線落到盒中事物之上,整個人如同冷水澆背,一下子僵住了。原本進入房中以後,他的眼瞳已經轉為平常的深黑,現在瞳仁緊縮,又隱隱有些泛紅的徵兆。
江泫心道不妙,然而等他也看清盒子裡的東西時,原本平靜的心中忽然泛起了波瀾。
盒子裡鋪著好幾層上好的絹布,絹布上頭躺著的,乍一看像一對琉璃珠子,在燈火的映照之下粲然生輝。那是風杳的眼睛,瞳邊是靜謐柔和的湖綠色,蔓延到眼瞳末端時,又緩緩過渡成了新芽綠蔓一般的淺色,底下綴刻著銀色的瞳印。
同這雙眼睛相比,世上最華美、最純粹的珠玉都黯然失色。
而這雙眼睛,也是宿淮雙曾經看了許久的。視線剛落到盒子裡頭,他便一下僵住了,回過神來以後,第一反應是立刻將盒子扣上,攥著木盒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連連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說出半句顛三倒四、斷斷續續的話:「這……為什麼?你……」
風遷道:「這是杳杳的眼睛,我拿回來了。從赤後之底,淵谷的神殿。」
江泫忽然知道,風遷為什麼會死了。
還在風氏的時候,外界對他的評價都能歸結為兩個字:平庸。天賦平庸、境界平庸、能力平庸、待人接物也平庸。靈氣仿佛都被留到妹妹身上了,更小的時候,風遷甚至很木訥,虧得是風氏上一代的嫡長子,族中一路費心栽培,才稍稍有了些模樣。
然而世上絕大多數修士去闖淵谷的神殿,都是有來無回的。更何況資質平平的風遷。
若非得了那一道機緣,他根本不可能帶著妹妹的眼睛回來——他確實也死了,現在只是一具麻木的行屍,靠著要給妹妹報仇的執念一直撐到現在。
宿淮雙猛地抬頭,眼底爬上些許可怖的血絲,道:「當年發生了什麼?是淵谷的人做的?母親和父親的身體去哪兒了?我小時候回去過阜南一次,村子已經變成廢墟了,我誰都沒找到……」
風遷道:「杳杳離家之後,我暗中找到了她和宿肅的住處,托人在一旁建了這座房子,時常回來悄悄看看。我不敢冒頭……哈哈,宿肅從小就跟著我,長大之後帶著我妹妹跑了,要是看見我,一定成天都睡不好覺。所以,我只敢遠遠看,連淮雙的名字都不知道。」
「變故發生那一日我並不在阜南,回來以後沒有找到你,將杳杳和宿肅葬在了別處。」
聽見阜南這兩個字,宿淮雙倏地明白過來,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靠在牆邊的紙殼人眼熟了。
小時候的村子裡頭,確實有一位葉叔。他一人鰥居,不常出來,吃食生活全靠村民周濟,時間過去太久,再加上那時年齡太小,印象十分稀薄,因此兩次見面,宿淮雙都沒能將其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