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方子澄道:「師尊在這底下。通道新挖出來不久,有些滑,伏宵君請小心腳下。」
江泫在原地呆站了好一會兒。
方子澄已經下去了,空曠的通道底下傳來叮叮噹噹的鐵鏈撞擊聲。江泫被這聲音喚醒了,如同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寒氣從上到下走了個來回。
但最終,他還是邁開了腳步,沿著通道一路向下。越往底部走,寒氣越中,鐵鏈聲就越響,如同一柄尖錘,狠狠的敲打著江泫的理智。
天陵被關在一座鐵牢裡頭。這間地牢的一切都昭示著其是匆匆挖就,只有個大致的雛形,細節粗糙無比,連腳底的地面都凹凸不平,唯獨束在中間的四四方方的鐵牢,無比堅固。
牢外是密密麻麻的禁制,同江泫曾經在山腳下見過的禁制一模一樣。
透過禁制,能看見幾根巍然矗立的鎖仙柱,牢牢地釘在地底,鎖上延申數根手臂粗的鎖鏈,將天陵渾身上下綁得嚴嚴實實。
若非事先知道,江泫一定認不出面前這個人就是天陵。
方子澄從進到這間地牢開始,就一直側著身體,不忍去看牢內的情況。他遠沒有表面上這般平靜,這間地牢是他和溫璟親手挖出來的,背地裡早已流幹了眼淚,現在已經麻木到哭不出來了。
江泫怔怔地上前兩步,手不自覺想攥住鐵牢的欄杆。然而禁制將他狠狠彈開,手指上留下一道焦黑的印記。
若是平常,它一定很快就痊癒了。但現在,它明晃晃地躺在江泫的手指上,沒有一點要癒合的意思,焦黑之下是發白的、縱橫的刻痕,是江泫挖石堆磨傷了手,日前才好轉的傷口。
其實他現在的狀態並不好。傅景灝沒看出來,方子澄也沒看出來。走了這麼久,江泫自己也快忘了。
察覺到鐵牢外頭有人,天陵瘋狂地掙動了起來。鎖仙柱上的鐵鏈被一股大力扯來扯去,看得人心驚肉跳,時刻懷疑鏈子會不會被拽斷,然而即使渾身捆滿了鎖鏈,也不能將他周身的狂躁減緩半分,因為嘴被堵住了,只能用喉嚨發出含混不清的、充滿威脅性的低吼。
江泫眼尖地看見,有幾縷亂糟糟的長髮被一同捆進了鎖鏈裡頭。捆得太緊,一掙動就開始撕扯頭皮,而天陵對此渾然不覺,嗚嗚低嚎。
偶然之間,江泫看見了他掩在凌亂長發之下的臉。
他發誓,自己這輩子沒有見過比這更可怕的場景了。一股驚天的懼意直衝頭皮,江泫雙腿一軟,險些跌跪在鐵牢前頭。他目光死死地盯著鐵牢里的人,方才無意間瞥見的面孔卻死死烙在了他的腦海,無論如何也忘不掉。
天陵的臉,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臉了。原本俊逸的五官已經消失,轉而換上了一隻眼、一張嘴。
一隻獨眼長在臉中間,沒有眼皮、沒有眼睫,爬滿血絲,神經質地轉來轉去,並且不停地在往下滲血。他的血顏色也已經不正常了,變成了骯髒污穢的黑色,從眼睛上流下來,淌過臉頰,流進那張牙齒尖利、形似妖獸的血盆大口之中。
他簡直不敢想像,重月在看見這張臉的時候,到底是什麼心情。
天陵毫無神智,察覺自己扯不斷鐵鏈,又開始用身體撞柱子。江泫僵著身體,一動也不能動。理智提醒他,他應該把視線轉開,但一瞬之間,他好像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連最基本的挪開目光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