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等, 就是小半天。正廳裡頭,大家或坐或站,視線不斷往宿淮雙身上飄,卻都默契地沒有開口。惟獨傅景灝在牆角縮了一會兒, 眼眶通紅地走過來, 哽咽著道:「你看見我,怎麼不跟我打招呼?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跟我說一聲?怎麼變成現在這樣了?」
宿淮雙抬起一雙眼瞳, 眼底棲居著陌生無比的冷淡。然而這冷淡並非是他本願,因此迅速收斂了, 似乎思索了片刻,道:「許久不見。」
傅景灝睜大了眼睛。
他好像是想說「這麼久沒見我問你這麼多你就跟我說這麼幾個字」的,卻沒有插科打諢、活躍氣氛的精力了,杵著劍在宿淮雙身邊坐了下來,道:「對不起。」
宿淮雙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傅景灝接著道:「我把師兄害死了。」
頓了頓,宿淮雙道:「哪位師兄?」
想起了那令人目眥欲裂的一幕,傅景灝又將頭埋回膝蓋裡頭,壓抑著顫抖,勉強維持正常的音調,道:「……孟林師兄。對不起啊,都是我的錯。要是我能再謹慎一些,他就不會……不會……」
「不會什麼?」
「不會被妖獸……」他咬牙切齒的,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後話。然而反應過來方才的聲音究竟是誰之後,呆了一呆,立刻抬起頭,在門口找見一人。
孟林正抱臂倚著門,面上神情笑嘻嘻的。然而看他披頭散髮、衣衫破爛、如同走火入魔一般的造型,再看他一身稀稀拉拉的落葉和藤蔓,像是剛才從一人高的落葉堆里爬出來的。配上這個笑臉,實在是無比勉強,無比違和。
岑玉危豁然從座椅上站起,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門前。到了門前,他仍然說不出話,抬起顫抖的手,撩開孟林炸得亂飛的頭髮,碰著臉仔仔細細地看了、確認是孟林之後,扶著他的身軀筋疲力竭地垂頭蹲下身去,終於痛哭出聲。
傅景灝、連帶著一屋子的人都涌了過去,個個神色都驚喜萬分。孟林正蹲著安慰岑玉危,猛地聽見人群之中飄來一聲:「孟師兄,你沒死啊!!」
他嘴角抽了抽,抬起頭道:「我沒死不是很好嗎!」
傅景灝淚流滿面道:「不是……嗚嗚……我不是這個意思……」
正想問問他是怎麼從那巨掌之中活下來的,就見他抬起一隻手,在眾人面前揮了揮。
生著薄繭的掌心空空如也。下山之前江泫在他掌心落下的那一道靈印,已經消失了。
孟林得意道:「你是偷跑出來的,沒有這東西,要是被捏一下,早成肉醬了。快說謝謝師兄!」
傅景灝道:「謝謝師——」
還沒聽完這句話,孟林就雙眼一閉,栽倒在岑玉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