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生活,有時候必需得揣著糊塗過日子。傅景灝也是這樣做的,強行將自己的注意力挪開,若無其事地接著走自己的路。
在上清宗學習靜修,與同門嘻嘻哈哈,一百年、兩百年,等到擁有高深的境界、一身極意劍法,能夠獨當一面之後,再出師歸家,繼承家業。不出這樣一個岔子,他大概還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繼續下去的。
可惜他心血來潮偷偷混下山了,可惜他看到了一些不該在這個年紀看見的事。溫璟去看過他,未提懲罰,直接將他放回家去。
時隱峰每天的日程其實排得很滿,有事情做,便有轉移注意力的地方。到家中便完全閒住了,他白日裡同世家公子哥兒滿昊山地跑,晚上躺在榻上,根本就不敢閉眼。好巧不巧宿淮雙飛信、去了北邊一趟接回傷痕累累的烏序,到了晚上心態崩得厲害,摸黑捆了小廝,偷偷跑來烏序的房間。
來了也不知道幹什麼,蹲了不知道多久,還被江泫抓了個現行。
鼻尖飄來一陣清苦的藥香。江泫屈膝蹲在少年面前,靜靜地垂眸凝視他,半晌後道:「你以為,為何末陽點的都是年長一些的弟子?」
傅景灝自知理虧,不說話。他的心緒並不能完全平靜,胸口跳得要炸開一樣,呼吸頻率紊亂無比,好一會兒才暈頭轉向地抬起頭來,手掌胡亂抓了兩下、扯住一片薄薄涼涼的什麼東西,小聲道:「阿序怎麼還不醒啊。」
江泫任他拽著自己的衣袖,垂眼道:「他太累了,要多休息幾天。」
他的聲音很淡,很靜,語氣波瀾不驚,似覆著不融的冰。平日裡聽見,未免覺得太過冷漠、不近人情,而在人思緒混沌之時,他的口吻恰如定海之針,透出難以撼動的安穩與鎮定。
傅景灝張開雙眼,近在咫尺之處飄著一片潔淨的、被燭光映亮的白色衣擺,像黎明前微光的天際。肩上不知什麼時候覆上來一隻手,平穩澄淨的靈力不急不徐地渡入靈脈之中,這些靈力順著靈脈遊走,在不知不覺間,一點一點撫去他心中雜亂無比的思緒。
他這才發現,自己手裡拽著的是江泫的袖子。而平素里極少讓人近身的江泫默許了他的舉動,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瞳垂下來,瞳中冰凌似乎被燭火融化些許。
傅景灝呆呆地看著。也就是在這一刻,少年忽然回想起了一件淹沒在記憶里的小事。
在很早很早之前,宿淮雙將對江泫的心思悄悄藏進心底。傅景灝原是不知道的,某一日被孟林提醒了,頓時大驚失色,拉著宿淮雙去僻靜處談心。
原話內容總結一下,大約是「不可覬覦」、「沒有結果」、「大道無情」、「觸犯禁忌」云云,翻來覆去,都是在勸宿淮雙放棄。然而等到他說得口乾舌燥,宿淮雙仍舊面無表情地坐在邊上,一點反應都無。傅景灝不知道他聽進去了沒,一臉崩潰地問:「雖然伏宵君是很令人憧憬不錯……但是喜歡……喜歡是不一樣的吧?你到底喜歡伏宵君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