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長發拋回腦後,端著銅鏡放回原位。
院外天已經黑了,沐浴過後,江泫揮散房中光亮,於沉黑的夜色中淺淺睡去。
翌日午間,烏序醒了。
前來報信的是那夜被傅景灝捆在房間裡的小廝,看見江泫便眼含熱淚地躬身拜過,領著江泫向傅景灝的院子裡走。
進了院子,轉進內室,烏序果然已經醒了。
這幾日有僕人貼身照顧打點,早不似江泫在林中找到他時那般形容狼狽,此時背後墊著軟枕靠在床頭,正垂著眼睫,就著傅景灝的手,小口小口地喝水。
見江泫進來,他似乎呆了一下,蒼白的手攥緊被褥,慢慢垂下頭去,澀聲道:「……師……尊。」
他的聲音很小,很微弱,風一吹就要散。傅景灝讓出位,江泫坐上床沿,道:「怎麼喊得磕磕巴巴?」
烏序垂著頭,抿唇不說話。
他其實早就做好再也見不到面的準備了。最初的最初,若不是元燁的命令,他根本就不會進上清宗;監視友人之餘,還在海陵犯下了絕不能為正道人容忍的大錯,此後種種更不必說。
他從來沒想過江泫回來找他。他以為自己最好的結局就是死在那片林海裡頭。
他的臉色不好,傅景灝憂心忡忡道:「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哪裡疼哪裡不舒服?」
烏序默默地搖了搖頭。他還是不說話,從醒來之後,一直惜字如金。
第192章 臨淵而行5
一定要說話的話, 他其實也想不到自己應該說什麼。元燁從沒將他當人看過,當了太久的工具、過了太久矇混萎頓的日子,此時忽然又變成了人, 坐在富麗寬敞的房間裡,坐在江泫和傅景灝的目光之中, 烏序只覺得渾身上下都被這兩道視線澆得生疼。
慢慢的, 他攥著被褥的手不自覺地開始顫抖起來。少年將頭垂得更低了,仿佛背上頂著一塊沉石, 將他壓得抬不起頭。
江泫眉尖微凝,正想去看看他是什麼情況, 便聽烏序用強壓著情緒的聲音輕輕道:「景灝, 我想跟師尊說說話。」
傅景灝原本也是要去扶他的, 手已經伸到了一半, 聞言指尖微微一縮,又將手撤回去了。
他明白這其中應當有什麼自己不能聽見的秘密,抿了抿唇,道:「那好……我先出去找南宮先生。」
他獨自一人出去了, 臨走之前帶走了房中的婢女和小廝,偌大的房間裡頭一時只剩下了江泫和烏序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