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過無心一言,面前的黑衣青年卻猛地停住了腳步。他轉過身,赤瞳之中陰雲翻攪,隱有駭人的戾氣閃動。
宿淮雙從不正眼看靈,此時突兀轉頭,將殿靈嚇了一跳。它驚惶失措地退後兩步,見宿淮雙面沉如水,從牙縫裡頭擠出兩個字:「幸、運?」
那眼神極其可怖。停留得越久,他的眼目便越紅,此前是沉玉一般的冷色,如今如同兩汪不詳的血湖,視線投向誰,誰便心驚肉跳、五感皆失,腦中餘留元神被吞吃撕扯般的驚懼與劇痛。
殿靈嚇得呆住了。它磕磕巴巴道:「我、我……宿君……」
好在,宿淮雙眼中猙獰的血色並未持續多久,很快隨著他垂眼的動作慢慢褪去了。那雙眼瞳重新變得漠然平靜,宿淮雙冷冷道:「他為了我受苦受累,曾經還險些丟了命。是他幸運嗎?」
殿靈說不出話。
宿淮雙將頭轉回去,不吝於再施捨半分視線。風中傳來青年毫不留情的聲音:「滾回神殿去。」
靈瑩白的身軀一震,惶恐地化作光點消散。宿淮雙邁進神殿之中,視線落在殿中一顆巨大的梅花樹上。
一樹殷紅,艷艷如流霞繞枝。
他走近兩步,指尖虛撫梅樹被花朵壓得下彎的花枝。籠統一看,這紅梅開得極盛,不遜浮梅殿外的梅花,湊近了仔細一瞧,便能發覺花色艷麗過剩、生氣不足,是一樹假花。
赤後的土地上,是種不出活物的。而就連這偽物,他都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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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起時,枕邊已經空了。這原就在江泫的意料之中,他盯著空空的軟枕發了會呆,起身沐浴收整一番,挑了一件煙青色的外袍套上,在桌上留了張字條,帶上銜雲和送生、裝著東西的乾坤袋,獨自離開了昊山。
淵谷之中似有異動,他待親去查探一番。一來蕭弦被抓走了,二來江氏與淵谷因為那個「儀式」的緣故,似乎有些牽扯。第三,亦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對淵谷的那位偽神,著實有些好奇。
如今九州無法飛升,有且只有夔聽一位神,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如此說來,那偽神確如其名,重在一個「偽」字。既無神格,江泫便有勝算,勝算還不小;再者他如今只是暗中去淵谷走一遭、撈個人出來,幾乎找不出什麼風險,因此沒提前跟宿淮雙說,留在傅氏的字條也只說他想出去散散心,輕身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