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淮雙背後的翅羽微微一動。他道:「只此一次,滾開。」
他知曉江泫與江氏有些淵源,曾經或許是江氏人。上次見此人還是在棲鳴澤,他被鎖仙柱拘著動彈不得,此人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他身前冷言冷語,實在算不得什麼好體驗。但他也姓江,宿淮雙願意給予僅此一次的仁慈。
江明衍道:「做夢。」
江泫的嗓子太疼了,說不出話。他活這麼久,感到後悔的時候屈指可數,如今卻切切實實地感到後悔——早知如此境況,此前行動應當用更穩妥的方式。現今說不出話,還動不了,只能讓宿淮雙一個人在祭壇上。
那祭壇實在不是他應該站的地方。第一次上祭壇,受了重傷、被扯進神境,第二次上祭壇,已然面目全非。
單單是看著他站在那裡,江泫便覺心如刀絞。
此前是長留於心的隱痛,一旦知曉了自己的心意,這疼痛便也明目張胆起來。
如果宿淮雙是因為介意如今的模樣而躲著自己,那江泫一定要告訴他,自己根本不介意。比起他的身體變成什麼樣,江泫更在意他能不能好好活著、能不能幸福地活著。
靈盾之外,淬陰劍刃出鞘。江泫冰冷的視線在江明衍背上走了個來回,對方卻似乎毫無感覺,並沒有回頭,提劍在神力之中穿行,步履遊刃有餘。
他走出幾步,空中落花下得淅淅瀝瀝。這些都是白楹花的花瓣,是濯神神力外化的產物,落在蜿蜒的血痕、扭曲的屍身之上,像是一場靜默無聲的落雪。
宿淮雙血目微微一抬,抬手接住了一瓣。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篤定道:「你吞了濯神的神骨。」
江明衍道:「你也吞了邪神的神格,我們半斤八兩。」
他耳後皮膚上生出的白楹花瓣在風中震顫不止,其上裹著純淨無匹的銀芒。
一位是偽神,一位甘願付出代價以凡身觸及神境。在此等神力轟擊交戰之下,神殿很快坍塌成一片廢墟。
宿淮雙背後的雙翼終於得以舒展開來。這雙翅膀遮天蔽日,震碎了神殿之外的結界、撕開天幕之間的黑雲。自夔聽死後,赤後的黑灰沉浮了千萬年,地上陡然有巨翼張開,塵灰在翼尖的風流之下化為席捲的黑風,帶著千年前葬身地底之人悲哀的嚎哭,於天地之間席捲飄蕩。
他們在這片焦土之上斗得天昏地暗。江泫偶爾會分神查看天幕之上的情況,見宿淮雙穩占上風,方才放下心,繼續對付身體周圍的禁錮。
神殿一倒塌,風聲便呼嘯於曠野。宿淮雙的神力為他擋去全部落石,江泫獨自一人待在廢墟的殘骸之中,竟然覺得周圍無比安靜,安靜得過了頭。
有那麼一會,他連耳中的鳴聲都聽不見,懷疑是風聲將雙耳震壞了,但彈了彈銜雲的刀鞘,仍然能聽見聲音,才知曉耳鳴已然止住,疑心此刻的死寂是靈盾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