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元宵节,袁氏开始正式理事,嫤娘每天一早也赶到袁氏的院子里去,协助袁氏管家。
半个月过去,到了正月底,见袁氏已能自如地重操旧业,轻松管家了,嫤娘这才开始用各种借口,不再参与管家与理事儿了。
袁氏也体会得,毕竟嫤娘是土生土长的汴京人士,到现在都还没出过汴京呢,可再过半个月,她就要随着二郎远赴瀼州了……她是家中独女,更是遗腹女,她那娘家寡母和祖母还不知会多么不舍得她呢!
于是,袁氏十分体贴,再不用家务事来扰了她,还三不五时地催她常回夏府去看看。
嫤娘感念妯娌的好意,也确实难舍家中的寡母与老安人……所以一有空就往娘家跑,还三不五时的请了婠娘与茜娘,姐妹几个一同回娘家聚聚。
这一日是二月十二,距离田骁夫妇离京只有几天了。
也恰巧这一日正是花朝节,于是,夏二夫人听从夏老安人的吩咐,早早地递了请帖过来,邀请夏府的一众出嫁女们携着她们的夫君们,一同回府赴宴。
花朝节,又是百花生日。因有“花王掌管人间生育”之说,所以到了花朝节的这一日,新出嫁的小娘子们总会与夫君一同外出踏青赏花,夜里归来时,也会在家中设上香案,摆上鲜花,向花神焚香祷祝,希望自己能早日为夫家开枝散叶……
因此花朝节虽是出嫁女的节日,但夏府中人为了即将远行的嫤娘,还是操办了起来。
一大早,嫤娘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田骁的护送下来到了夏府。
进了府问了人,知道娘和老安人在一起,嫤娘便径直去了老安人的院子里。
夏大夫人果然站在院子门口翘首以盼。
远远的,嫤娘就看到了穿着一身未亡人玄青色服饰的娘亲,不由得喜出望外,拎着裙摆就朝母亲跑了过去。
“娘!娘……”
夏大夫人噙着泪,却含笑看向自己的宝贝女儿。
女儿今年已经满十七,进十八了。
十八年了啊……
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久远到,当年也是如花一般年纪的自己,变成了中年妇人;久远到,其实她早就已经忘记了夫君的模样……
在这十八年里,只有女儿的欢声笑语,才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可如今,她的心肝儿,就要跟着别人远走天涯了!
“我的嫤娘!”夏大夫人哽咽着喊了一声,将扑进自己怀中的女儿抱了个满怀。
嫤娘心中何尝不是难受万分呢?
可老安人年纪大了,她不敢引得老安人伤心感怀,只得伏在母亲的怀里,快速将盈出眼眶的滚烫泪水逼了回去,这才仰起了如花儿一般娇嫩美艳的脸,细细打量着母亲。
记忆中,因着母亲的孀居身份,衣衫是一溜的黑灰白色;首饰虽然也有,却几乎全是素净的银饰与白,青色的素色堆纱花儿。
只是今天,大约母亲也想装扮得好看一些,便在胸前挂了一串白玉珠,坠子是黑曜石的貔貅吊牌,玄青色的褙子在腋下的系扣处,扣眼里系上了垂着月白色穗子的淡青色玉葫芦……脑后的发髻里簪着坠了银流苏的发梳,鬓边还插了几朵白色的堆纱芙蓉花,几粒莹白的玉珠颤颤巍巍地随着夏大夫人的行动,不住地轻微抖动着。
“娘今天真美!” 嫤娘由衷地说道。
夏大夫人有些面红。
她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
因是花朝节,所以嫤娘穿了一袭胭脂红的百花裙,那是条印染的裙子,下摆处是深褚的红,往上而去时,颜色越来越淡,但通体还是胭脂红的颜色。
裙子是百褶裙,绣着大朵大朵的各色花儿,花蕊处还用钉上了细粒的宝石,使得嫤娘在静立时,婷婷玉立的,可行动之间,裙下百花齐放,又好看又富贵。
再看看嫤娘的头饰……
今儿她索性将头发分梳成两部分,梳了个独髻,戴了一顶镶宝石的花枝小金冠,剩余的头发结成了小辫子,在脑后挽了起来。
她还穿着鹅黄色的短对袄,披着水红的披帛……
经过了万物萧条的寒冬过后,又到了春寒料峭的早春,嫤娘这一身艳丽娇嫩的扮相,看起来既富丽堂皇又精精神神的,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夏大夫人满意地直点头,笑道,“好,好……”
嫤娘心知母亲内敛,此刻称赞自己,定然是心中欢喜至极。她不由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暗自想道:为了博母亲和老安人高兴,也不枉费她今儿天还没亮就爬起来梳妆打扮了。
“快进去吧,恐怕老安人在屋里都等急了。”夏大夫人含笑看了女儿一眼,然后在轻轻地拍了拍她。
嫤娘便如一只快活的鸟儿一般,飞奔着跑进了老安人的院子。
“老安人!老安人……嫤娘回来啦!”嫤娘一边笑着叫喊,一边跑进了老安人的屋里。
立于一旁的仆妇忙不迭地替她掀起了帘子。
坐在炕床上的老安人只觉得眼一花,一个漂亮娇俏的小娘子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老安人上下打量了嫤娘一番,哈哈一笑,“哎哟哟,打哪儿飞来了这么一只漂亮的花蝴蝶呀?”
“老安人!”嫤娘不依地扑进了老人的怀里。
这离去的日子即将到来,剩下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了……因此嫤娘可着劲儿的在老安人怀里笑闹,老安人也不停地笑着,夏大夫人站在一旁随侍,看着婆母与女儿顽,一脸的温柔。
婠娘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哟,这么热闹啊!”
众人朝门口看去,果见婠娘与茜娘两个正站在门口,好笑地看着与老安人笑成了一团的嫤娘。
“老安人,怎么我们都到了,唯独不见嫤娘?”茜娘假装看不见坐在老安人身边的嫤娘,还一脸正经地问夏大夫人,“大伯母,要不要派人去田府问问?”
老安人笑道,“嫤娘不就在这儿嘛!”
茜娘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上下打量了嫤娘一番,这才拍着胸脯说道,“阿弥陀佛!原来五妹妹在这儿啊,我只当是花神娘娘下凡来了咱家呢……”
婠娘很配合的“哈”的一声笑了起来。
立于一旁的仆妇婆子们也都笑出了声音。
嫤娘顿时有些不安地扯了扯自己的百花裙,有些不好意思。
老安人也打量了婠娘与茜娘一番。
因为花朝节又是出嫁女的节日,因为婠娘与茜娘两个也穿得比平时更鲜亮好看。
“咱家是有福之家,这花神娘娘一下凡啊,就是仨……”夏老安人见这个孙女儿生得端庄福态,那个孙女儿清秀可人的,不由得笑眯了眼。
婠娘与茜娘也存着心思来逗老安人高兴,姐妹几个叽叽喳喳的,直把夏老安人逗得开怀大笑。
只是老安人年纪大了,不过是和孙女儿们笑闹了一场,便有些倦了。
姐妹几个察言观色,相互使了个眼色,便又纷纷嚷着饿了,闹着要老安人赏吃食……
老安人装模作样的拿了一回乔,最后才笑呵呵地命仆妇们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百花宴摆了出来,让她们姐妹们一起享用。
见桌上堆放着糖拌白莲蕊馅儿的糯米糕,用模子压出了桃花形状的豆沙饼,小米桂花粥,菊花猪皮冻,玫瑰酥,以及夏天收好晒干了的白茉莉花茶等等……
姐妹几个连忙又争先恐后地服侍着夏老安人吃了些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