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几个嘻嘻哈哈地进了品梅阁。
品梅阁的的院子其实也挺大的,光是碧娘住的正屋……就足有以前嫤娘在夏府的居室三间那么大,也比嫤娘嫁入田府以后住的歇竹院还大。
而且品梅阁里的家俱物件,看上去也是极华丽精巧的。
夏碧娘出阁时,她嫁妆早已被她父亲夏三老爷给亏空了……因此这些金贵的物件,不大可能是夏碧娘自己的体己私房。
所以说,这些东西,应该是先前胡重沛为她添置的。
姐妹几个在夏碧娘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才在炕床处坐了下来,看着屋子里件件精巧的摆设和物件,嫤娘与婠娘茜娘互换了一个眼神,均恨铁不成钢地朝着夏碧娘叹气道,“你啊你啊……”
夏碧娘眼圈一红,哽咽道,“……显见得你们是我的亲姐姐亲妹妹了,总算是把责怪我的话说出口了,这倒教我心安了些……我知道错了。可是,在过去,谁又告诉过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难道我娘教养我的那些……全错了吗?可她也只是想我过上好日子罢了,原是我自己作死……”
“事已至此,也不必说什么了……”嫤娘劝她道,“你这叫置死地而后生!还有什么能比你先前闹出来的那些个破事儿更作死的?你就权当自己已经死了一回……从今儿起,你就是全新的夏碧娘,你想要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挣,用正当的法子挣……不会有人再敢小看你的!”
听了嫤娘的话,夏碧娘更是哭得不能自已。
婠娘也劝道,“好啦,莫哭了……你瞧瞧,如今你不也好好的?咱们只往前看,以往的事,过了就过了,再不提啦!”
茜娘却道,“大姐姐,你只管让她哭,在咱们自家姐妹面前还不能想哭就哭的话……难道还要教她在那些不省心的人面前哭不成?”
婠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夏碧娘再也忍不住,趴在婠娘膝上痛哭了起来。
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这才坐直了身子,吩咐春莺打水净面。
等春莺搬了碧娘的妆奁出来时,姐妹几个又凑了过去,翻看她的妆奁——但见不大的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头面,钗,簪,华胜,发梳,抹额,项链,手镯戒指等物,也大都是金贵精巧的物件……
众姐妹直点头。
光是从碧娘的屋子,她身上穿着的衣裳,首饰这些就能看出,其实胡重沛也并没有苛待她——那么,夏碧娘的烦恼,应该只有那几个不省心的姬妾了。
姐妹几个但笑不语。
等夏碧娘收拾完了,婠娘便道,“你屋里怎么没个人服侍!教我们姐妹想喝点茶水解解渴,也无人招呼。”
碧娘立刻扬声道,“春莺,她们人呢?快叫她们进来侍候!”
春莺在外头应了一声。
不多时,门帘子一掀,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趔趄着,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屋里。
碧娘竖眉道,“方氏,你眼瞎了?”
她正待再骂时,婠娘突然朝她摇了摇头,示意碧娘不要再骂人了。
嫤娘笑道,“二姐姐屋里……只得一个奴才侍候?”
方氏嘀咕道,“我又不是奴才!哪个晓得她有几个奴才!”
“那你是什么人?”嫤娘温言细语地问道。
方氏面上顿时有些得意,说道,“在这府里呢……我也算半个主子……”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半个主子是什么?”嫤娘打断了方氏的话,声音却愈发的柔情似水起来,“只我见识少,实在不懂得……什么叫做半个主子?”
其实上一回夏氏众女为了夏碧娘带到胡府讲理的时候,这姬妾也曾在一旁围观过,见识过嫤娘的嘴利。
只是嫤娘过于美貌,语气又这样的温柔可亲,教那方氏误以为嫤娘也是个懦弱的小娘子,因此便答道,“半个主子……那个,我,我虽是妾,可也……”
“哈哈……她是个妾!”嫤娘掩嘴而笑道,“大姐姐,三姐姐……你们说,好不好笑!一个妾,居然敢说自己是主子……”
方氏涨红了脸,辩解道,“我哪里说了我是主子,我,我原是说……我是半个主子!”
“妾乃贱流,通买卖!更通租赁!”嫤娘冷笑道,“我问你,妾算哪门子的主子?而妾侍当中,以媵妾为尊,例如春莺……以良籍女子为贵妾,以婢娼为贱妾……你是媵妾?贵妾?还是贱妾?”
方氏傻傻地张大了嘴,一脸的呆滞。
“不过贱妾之流,也敢说自己是主子!”嫤娘生气地说道。
茜娘连忙来唱红脸,“五妹妹快不要生气了,何必与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不!”嫤娘厉声说道,“二姐姐,你该管一管这些屋里人了……胡府怎么说,也是官宦之家,区区一个贱妾,竟敢藐视正妻与礼法!”
“疏议有曰:嫡、继、慈母者,名例并已释讫。此等三母杀其父,及所养父母杀其所生父母,并听告。若嫡、继母杀其所生庶母,亦不得告……”说着,嫤娘又解释道,“这话说的就是嫡庶之别,嫡妻杀妾,就算这妾已生了儿子……嫡妻杀了妾,这妾生子,也不得告妻……”
说罢,嫤娘冷冷地盯着方氏,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就是……妻妾之别,也是云泥之别。”
听了嫤娘的话,方氏脸色惨白,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
茜娘又出来打圆场,“好啦好啦!讲了这么多的话儿……也不知她懂还是不懂……罢!她懂不懂的,原也无碍,只是五妹妹,你渴是不渴?”
嫤娘顿时收起了凌厉的面色,朝着茜娘嫣然一笑道,“还是三姐姐心疼我……确是有些渴了呢!”
长姊婠娘道,“二妹妹啊,可不是我说……胡家好歹也是候爵之家,家中下人不懂规矩,传了出去,轻则不过徒增笑柄罢了,这重则……可是会触犯圣怒的呀!”
夏碧娘直点头,“好姐姐,不瞒你说,我们府上的下人婢子们确实太怠慢了!你见多识广,替我请个懂规格的嬷嬷来罢!”
婠娘道,“明儿我就回府一趟,去和我婆母说说,她认得人多,定会请个好嬷嬷过来……”
嫤娘道,“若是你们两个说完了,还请二姐姐赐一盅茶水给我罢,口渴呢!”
夏碧娘扬声道,“春莺?上茶!”
春莺在外头应了一声,掀了帘子,领着两个花枝招展的姬妾进来了。那两个姬妾,一人手里拎着小火炉和茶水壶,另一人手里捧着茶具等物……只见那两人一副弱不禁风的娇羞模样儿,似乎手里拿着的东西足有千斤重,已经拿不稳了!
先前站在屋里的方氏已经低垂着头靠着墙根儿站了,见了那二人的矫揉造作,眼珠子一转,心想若是她俩更加激恼了这群美艳夜叉才好呢!只有她们作了死,才显见得自己方才的冲撞没那么严重……
果然,夏碧娘见了那两人的作派,开口问道,“这些物件,很重?”
立时就有个姓吴的姬妾答道,“……伦家又没有去过庄子上,打小儿起就不是做粗活的人,何时做过这个!”
夏碧娘道,“哦,这么说,你平日时,竟是做细活的?”
那吴氏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了,闲闲地站着,也不怎么肯搭理夏碧娘。
“那你烹茶吧?烹茶既雅致又轻快,应该合适你。”夏碧娘说道。
吴氏轻蔑地一笑,说道,“奴家只服侍郎君一人!什么三六九等的人物也想来指使奴家?先去问问郎君肯不肯再说罢!今儿被你指使了一天,奴家也乏了……唉,先回屋歇着去!免得夜里郎君召唤时,奴家又没了力气!”
夏氏姐妹听了这话,面都红了。
这是夏碧娘和胡重沛的屋里事,娘家姐妹如何管得了!
夏碧娘也被这狂妄自大的妾给气坏了。
“不敬妻主,发卖!以敬效尤。”夏碧娘冷冷地说道。
吴氏一愣,突然大笑了起来,“你?就凭你?一个不守妇道的下堂妻,竟敢发卖我?哈哈哈……”
春莺大怒!上前一步,一个重重地耳括子就扇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