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七王爷在东夷海战之事中倒台,虽没有以死谢罪,但也落得圈禁的下场。想要东山再起,很难。哪怕四王爷败露,也不过做他人嫁衣。想来想去,肯定不是七王爷搞得鬼。
那么其它几个王爷中,十一王爷的嫌疑愈发明显。
然而,愈发明显的动机,就越让人捉摸不透。
我并没有把握是他,只能先想法子混进王宫,找到叶真再说。
一想到要找叶真,我的心几乎不容退却:“要战便战!”
只听一声尖利的破空声响起,唯有阴云的天空突然绽出数道光束,拖出明亮的、极长的尾巴,将穿梭在树林的树枝陡然映得宛如金鲤。紧接着,细小尖锐的碰撞声将禁军的欢呼声都盖了下去,一头扎进稍远的草丛里。
我墩着身看了一阵,确定比燕小司的树枝远一些,高兴的跳起来。转头却发觉白端的身姿迎着漫天霓彩,头顶的光束倏然绽开,铺散开千万光亮,在他脸上晕开了淡淡的温柔。
我不禁笑了,想了一想,也说不好究竟笑什么。可能是想在他面前秀一把。
没想到,秀成功了。
偏过头去看燕小司,他又错愕又郁闷。我心中窃喜,唤他:“不知燕统领可满意?”
燕小司瞪着我:“你没说能贴近地面射啊。”
我眯着眼,无辜的摊手:“自己的弓自己用,自己的箭法自己使。燕统领也没说不能蹲下身啊。”
白端偏着头,笑着和燕小司说什么,侧颜在细碎的光下显得清俊。燕小司随后认输。
禁军一阵喧哗,倒也不好较真什么。
我不甚在意地直起身,拎着手中的北寒弓向燕小司走去:“既然属下侥幸取胜,还请燕统领赐一位得力干将,好让属下尽快了解事务,为燕统领分忧。”
“陈二狗!”燕小司声音染着怒火,被唤及名字的护卫顿时鲤鱼打挺似的蹦上校武台,正是刚才磕破牙的那位小兄弟。
他接过燕统领的命令,狡黠地冲我咧嘴:“叶参领。”
嘴巴的血沫顺着嘴角流满下巴,连燕小司都要同情我了:“陈二狗来宫里有些年头,别看他有、有点迷糊,宫里没有他不知道的消息。叶参领初到禁军,难免不适应,让陈二狗先带你回去歇着,今晚还要面见王上。”
有点…迷糊吗?此情此景,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怀疑的吧。我想了想,还是甭挑拣了,只能硬着头皮跟陈二狗回住的地方。
至于到手的北寒弓,我是不打算还的。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实在不像我的风格。
毕竟人多的地方不方便使思尔剑,总得拿个漂亮的武器充充门面嘛。
住的地方离王宫外门不远,方便采买物资和轮班换岗,就是离内门有段距离。听陈二狗说,是怕护卫和宫中的人有染。
“毕竟宫廷寂寞,深怨也多啊。”陈二狗一顿感慨,便补他的牙去了。
随意逛了逛,发现这里的房间都是八个人一间,级别越高住的人越的少,混到参领级别的人得两人一间。好巧不巧,我的房间有两张床,另一张床明显没人睡,被褥铺盖上盛满灰,这样我放下心来。
谁知道从外面填饱肚子回来,隔壁的床铺明显被重新打扫过,不仅被子换成厚厚的绒被,连枕头也散发清新的药草香。我顿时感到恶寒,不会这么快有人看上我了吧?
禁军是不是常年见不到女人啊?哦不对,我现在是男人。
正当我吃着葡萄等人来的时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燕小司。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掉葡萄皮,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对我做什么?”
燕小司立刻骂道:“滚蛋,我才没有你那种怪癖。”
“我什么怪癖?”
他看了看整理好的床铺,眼神闪烁一下,转开话锋:“你今天新官上任,王上要见你。”
我有点不能理解:“你们王上对每个上任的新官,都要见面吗?”不得累死。
“不是。”他忽的正经:“只有你。”
我愣了愣,一时感慨万千,我这个寂寂无名之辈,这么快入了回王的法眼,其不可思议程度,实在不亚于铁树开花。
我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正纳闷着,天边滚来一声轰隆隆的闷雷,就在这雷声中,听见燕小司低低地道了一句。
“王上还说,你既愿自投罗网,就肯定做好了准备。不是吗?”
从住所到回王的裕德殿,走过六七个门廊,燕小司似乎早就习惯这条路,走得十分驾轻就熟。一路无话,直到快到裕德殿,他才有些自己人的模样,嘱托我不要乱搭腔,眼睛不要乱看,更不要冲动。
不要乱搭腔、不要乱看我理解,不要冲动是几个意思。
这个答案在进入裕德殿后,自然而然地呈现在眼前。
裕德殿空荡冰冷,中间修葺了一座巨大的酒池,酒池中央摆着一座雕工精湛的玉座,光着身的少女双腿盘坐在玉座上,面色痛苦地比出观音的手势,连接着少女和玉座之间的地方,蜿蜒流出鲜红的血水……回王似在欣赏绝美的艺术品,而他身边站着的是十一王爷。
这对父子相对无言,全面不顾玉座上疼到痉挛的少女。
不要冲动,呵……我缓缓地低下头,怕自己沉不住气。
有人从外面扶着门,向里面柔柔地道了声:“王上。”
我敢拿头担保,门开的一刹那,十一王爷有些慌乱:“莲妃娘娘。”
莲妃闻言,自然知晓十一王爷也在这,便放下进来的打算:“既然王上有人陪着,那臣妾稍后再来。”
“还是莲妃懂事。”回王漫不经心的一句,令十一王爷冷汗淋淋。莲妃仿似听惯了这句夸奖,不动声色的退下。
回王对十一王爷道:“孤这么夸她,你吃不吃醋?”
十一王爷当即跪下去,地面响起触地的闷声:“儿臣不敢!”
“你是不敢。”回王略有深意道:“当儿子的自然不会吃后母的醋。你从小就是给人当儿子的好料,怎么会吃醋呢。不是吗?”
“是。”十一王爷又结结实实地磕了响头,眉眼俱是挣扎。
“不过你给孤供的这个玉座,属实是个新奇玩意。”回王面露肯定,眼见玉座上的少女瘫软了身子,意兴阑珊道:“看来身子骨不柔软的女人,经不住多少时间呐,要是换做莲妃……”
我都要替十一王爷捏把汗了,明眼人都能瞧见他和莲妃关系不一般,更何况他面对的是回王这只老狐狸。
我迟疑着要不要从这里退出去,老狐狸驯小狐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这个小和尚还是不要念别人家的经了。没来得及开口请退,回王已然不声不响地走到我跟前,笑着问:“叶参领在想什么?”
我脱口而出:“想王上身体真健朗……”
只听几声重重的哼声,头顶杀气腾腾:“哦?你们当真盼孤身体好?”
“当真。”这次换我和十一王爷同时出声。世人都知道回王求仙问药,是为了长命无绝期。犯不着在这个问题上自讨苦吃,顺着他的话说就对了。
“算了,孤不想听这些奉承的话,找你们来是想商量……”
我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恭敬。
回王顿了顿,方才还浓云密布的脸,此刻又是一片大好:“龙山祖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