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捷一瞬間覺得他很害怕失去對方,不同於往日對杜譽可能離開遙城的擔憂,此刻他害怕杜譽就這樣融進光影里,上窮碧落下黃泉,三千世界再也找不見蹤跡。
或許這正是親密關係里奇怪的直覺。
「你怎麼還沒躺下?」趙捷把水放下,扶著他躺倒又給他蓋上了被子:「感冒再小也是病,別不當回事兒。就這麼捨不得休息嗎?」
被人關心照料的滋味確實不錯,杜譽沒再與他對著幹,而是順從地喝了水。
「明天要是再不退燒,咱們就去醫院。」趙捷幫他掖好被角。
「我不想去。」杜譽表示反對:「明天是元宵節。」
「元宵怎麼了?生病還管節日?醫院裡365天都有人值班,過節重要還是身體重要?」趙捷不滿:「我求你惜命一點吧。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辦?」
他這話一出,杜譽皺起眉頭:「我年齡比你大了八歲多,保不齊哪天就走在你前頭,你還能不活了嗎?」
趙捷被他說得一陣恍惚,猛然想起他在幾年前仿佛也這麼問過:我怎麼給你盼頭?
「哎呀,你想得可真長遠。」年輕人心中不滿:「快別說話了,費精神費力氣。趕緊睡覺。」
「好啦,你別這麼緊張,現在日子這麼好,我當然會惜命。」杜譽笑道:「你看,我早就把煙戒了,現在一日三餐都按時吃。」
2022年。
草率地對待自己。林績想,如今自家師父過日子的態度與當年的杜譽又有何區別?
「所以杜師叔祖從那時起身體就不好了麼?」他問。
趙捷搖頭:「那次確實是普通感冒,只是一個小插曲。他不放在心上,我也以為他沒事。」
林績糾結片刻,終於鼓起勇氣:「當年的訃告只說他是因病去世,他到底得了什麼病?」
「尿毒症。」趙捷說:「他本來就不是身強體健的人,再加上母親和周榮璋老爺子去世的悲痛、對我師父的恨意,以及多年來不間斷的勞心勞力、寢食難安,身體更是每況愈下。」
他嘆了口氣:「我遇見他太晚,即便用心照顧了他幾年也於事無補。可我當年不知道,我太年輕了,什麼都不知道。」
「師父,您別自責,這不是您的錯。」望著眼前的老人,林績心裡很不是滋味,試圖寬慰道:「您已經盡力了,不會有任何人責怪您。」
「是,我盡力了。」言談至此,趙捷終於把自己多年來的心病和盤托出:「從那之後我才切身感受到我是多麼束手無策,即便痛徹心扉、痛不欲生,我也沒有一絲一毫改變現實的能力,我留不住他。可這件事杜譽在很多年就明白了。」
人力有限,世事無常,就像這水裡的月亮,抓不住,看不透,隨波而逝,常常讓人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