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產登記處後來回憶說,因為很少見到這麼年輕英俊、資產不菲的立囑人,又見他親和,當時便多攀談了兩句,得知是本地人後,建議可以像大部分人一樣選擇家族常用的墓園。
而那時,顧教授卻開玩笑似的說了句讓工作人員印象深刻的話。
「不必了,我還是死遠點,省的老人家們看著我這個不肖子……九泉不寧。」
顧臨奚或許直到同在A大才對方恆安這個人有了印象。
但是,方恆安卻早就深深記住了他——在顧臨奚失去唯一真正意義親人的那天。
從很久以前開始,方恆安每年都會來一次長豐墓園。
但是他會特意錯開老人祭日的那個月,因為他知道,這時候的顧臨奚恐怕不想遇到任何人。
——如果有個人把面具都焊在了心裡,難得可以脫下來片刻,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去打擾都顯得不近人情了。
方恆安緩步走到墓前,老人的照片是中年時穿法官服的證件照片。
他鞠躬後擺好白花,在傍晚略帶寒氣的風中靜靜站了一會。
其實,直到剛才,他一直懷揣著一個不太純粹的想法——這個念頭從早上看到「林熹」落在枕邊的碎發就開始了。
——參加顧臨奚外公鍾法官葬禮時,方恆安只有十三歲,但不知為何每個場景都記得清清楚楚,仿如昨日。
也包括一個細節。少年顧臨奚剪下了自己的一縷頭髮放入棺木中。
這其實不是吉祥之兆,有老人當場喝止,覺得會禍及這個年少的死者孫輩。但當顧臨奚鬆開髮絲,抬頭望向台下眾人時,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這少年竟然是笑著的,眼神中卻有種蒼白的孤注一擲,他說:「您覺得我會在乎?」
時光如梭,當時的少年已經在生死之間走了一輪,而沉眠的老人依舊戴著方正的法官帽,緊抿的唇角似乎仍在無聲評判這俗世是非。
方恆安出神地看著塑封袋裡的髮絲。
他知道,只要打開陳法官的骨灰盒,拿出隨葬品中顧教授的頭髮和「林熹」的頭髮對比,就能獲得最可靠的物理證據,自己這半年來的噩夢得以解脫。
這其實也是他唯一的機會,因為根據查到的資料,老法官就是顧臨奚最後的有血緣聯繫的親人了。
剛才在辦公室里,他對鄭功說:「我最近……一直很想知道一件事的答案,但不知該不該去確認。」
他說出口後,自己都覺得有點沒頭沒腦,想將這脫口而出的話含糊過去。他這一直心直口快的朋友卻沒有脫口而出一個簡單的「是」。
「恆安,我了解你。如果這麼簡單,你也不會問了。你不是個瞻前顧後的人,有時候甚至有點軸——哈哈,你別揍我。」
笑過之後,鄭功正色道:「是立刻確認會有什麼阻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