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輩人說,賭桌上是有那些冤死賭鬼的魂靈的,可能就是他們上了我兒子大強的身……所以後來也不回家了,當沒我這個爹了……」
老人家開始還有點邏輯,最後就開始無語輪次地絮絮叨叨。
但是方恆安始終耐心地聽著,沒有任何催促的意思。
「小默是個好孩子,我也吸取了教訓不再教他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他不愛讀書……這也很好,本分,老實,不會像他爸似的。」
「但是來不及了,我們窮啊,他生在我們這個家裡,哪還有什麼好路給他走?你說他還年輕出來後還有路走……」
「但他背著案底啊,又沒錢,能比死好多少呢?」
——為什麼人年輕時看史書列傳總會熱血沸騰,覺得正義能得彰揚,努力不會白費?
因為史書留名的都是勝利者,而勝利者的故事看起來總是無比幸運美好。
而現實生活里,大部分人連失敗者都算不上,死了活著都是一回事,不會有人在乎。
活完半輩子,忽然發現熱愛和信仰的東西,和自己其實毫無關係,甚至還是自己悲慘命運的悲劇根源。
方恆安收斂心緒,冷靜地從老人激動而零散的話語中捕捉碎片的信息:「所以,那人許諾了您巨額的經濟支持?」
老人輕輕地哼了一聲:「只有他們站在我這邊。政府不會幫,警察不會幫……」
「您不信任警察,為什麼?「
陳老爺子忽然激動起來,他深吸一口氣,高聲說:「警察同志,我兒子是個混蛋,我沒生好,沒養好!但是那些在他13歲就引他紮根的黑賭/場呢?」
「我投訴過多少次,地方管過嗎?不還是收了錢睜隻眼閉隻眼罷了……」
「還有,大強常年家暴,報警了多少次,都說家務事不願意管……是啊,家務事,可能就是這三個字讓他越來越無法無天吧。」
「那我要把自己兒子清理門戶,也是家務事——你們怎麼又要管了呢?!」
老人聲嘶力竭地喊,到最後近乎破音,喉嚨里只有空洞的「嗬嗬」聲,就像一隻胸腔被咬破的野獸。
——鍾力死前,也說過相似的話。
方恆安默不作聲的吸下一口濁氣,他已經讓秦瀾之類容易義憤的年輕警員都出去,自然也應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被影響。
他無法給老人滿意的回答,只能公事公辦地問了下去。
「那麼,幫你的人要什麼回報?」
方恆安話問出口,忽然想到老人最初抽完血說的話,腦中寒光一現:「……是不是還有一管血?」
陳老爺子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顫巍巍地點頭道:「對。我到這兒之前,已經把血給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