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事已高的電燈不上不下地被吊著忽閃了幾下,最後好不容易滅了。
病房裡灰濛濛的,只有床頭燈還暈著暖色的光,照亮了人澄澈的瞳孔。
那個瞬間,方恆安的腦子一片空白,他隱約知道自己似乎下意識一連追問了幾句無意義的廢話,但是自己都不記得到底說了什麼。
等反應過來時,視線里只有顧臨奚那雙寧靜又深不見底的眼睛,仿佛世上一切情緒,連他自己的生死,都入不了這人的眼。
「…兩年。」方恆安清了下嗓子,才說完了接下來的話:「這到底是什麼病,哪裡的診斷?上次住院我請這裡的張醫生看過你的報告,他並未覺得你身體有什麼不妥。」
顧臨奚並不意外方恆安查過自己的病例:「我從頭講起吧。這病毒是拉美特利在實驗中無意形成的。」
方恆安忽然打斷:「實驗室產物?那為什麼會落在你身上?實驗指的是什麼——是你和導演聊到的,所謂拉美特利跨越生死的實驗嗎?」
你也是實驗品嗎?這句話,方恆安沒有說出來。
有那麼一瞬間,顧臨奚的神色極其陰鬱。那漫天的血色瞬間充斥著他的腦海,血色盡頭是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
而後,他仿佛沒聽到這個問題似的,繼續說下去:「這毒發作前在潛伏期。這段時間最長,毒素早我體內潛伏了十幾年。這期間毒從四肢的神經纖維處聚集繁殖,再侵入附近的末梢神經。這段時間我沒有任何感覺,也檢查不出任何問題,因此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是否真的中毒。
「然後是侵入中樞神經期,這才算真正的發作期。毒沿周圍神經的軸索漿向心性擴散,然後侵入脊髓和整個中樞神經系統,侵犯腦和小腦等處的神經元。」
他冷靜客觀地使用著繁雜的醫學術語,好像一個冷酷的醫生在談論冰涼的標本,和自己沒有半點關係似的。
「而最後,四肢軀幹會逐漸僵硬,乃至不能自主行動。毒自中樞神經系統向周圍神經離心性擴散,侵入各組織與器官,導致心臟和腦神經受損,各個器官逐步走向衰竭。」
「……那你目前在哪個階段?」
「剛進入』發作期』,第一次發作就是和你喝酒那次。」顧教授知無不言,像極了從前做完了講座熱心回答學生問題。
方恆安問:「發作期也查不出問題嗎?」
「發作後一段時間,才會在生理指標上體現。上次入院檢查不在急性發作時,並且之前服了藥,那次醫院只開了普通血常規檢查,是看不出問題的。」
「那現在如果做更深入的體檢,能查出些什麼嗎?」
顧臨奚不很在意的說:「或許吧。如果你想要的話我能配合做檢查。不過最好找信得過的醫生。這種病毒是拉美特利原創的,應該從未面世,新品種的病毒或疾病如果被公立醫院發現,可能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我還沒有做研究樣本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