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們在一起的第十五年,陸弛卻突然發現他好像不愛周晏禮了。
起先就連陸弛自己都覺得這種想法荒謬至極。他怎麼會不愛周晏禮呢?倘若他不愛周晏禮,那麼這些年他對周晏禮的包容與溫柔又作何解釋?
可只肖得片刻,陸弛就如被長劍擊穿胸膛。或許這一切的解釋早已不再是愛情。他之所以對周晏禮包容至今,他之所以對周晏禮傾盡所有,是因為他欠周晏禮的,是因為周晏禮需要他。
凜冬已至,狂風呼嘯。陸弛被自己不受控制的思維嚇得渾身冰涼。可越是不願接受,心底的那道聲音就越是響亮。當愛已成為負擔,當愛已變作枷鎖,當愛已化為慣性……這究竟還能否稱為愛呢?
不錯。陸弛想,或許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已成了慣性。周晏禮習慣了陸弛的溫柔與包容,習慣了他的氣味與溫度,而陸弛也習慣了這種被需要、被依賴的生活,甚至需要著、依賴著周晏禮對他的需要與依賴。
會有這樣的想法讓陸弛恐懼也讓他惶恐,可正是無數個濕冷陰岑的夜晚,無數個寒風呼嘯的日子,無數個醒來後孤身一人的片刻,無數個思來想去輾轉反側的剎那,讓他一遍遍重複著這種想法、加深著這個念頭。
漸漸地,陸弛竟也接受了這種荒謬的想法,甚至深以為然。
也許只有當周晏禮不再需要他的時候,他才可以分辨自己的內心,他才可以在這摻雜了所有愧疚、憐惜與責任的感情中抽出那隻名為愛情的玫瑰。
那麼周晏禮也察覺到了麼?周晏禮也厭倦了如今死水一般的感情與壓抑的生活麼?所以周晏禮才選擇了逃避,他逃進無窮盡的工作中,逃去了他原本最厭惡的應酬之中。又或許待在冰冷的家中,竟比煙霧繚繞、油膩腌臢的酒局更讓周晏禮厭惡?
陸弛看得出,周晏禮正刻意將時間用工作塞滿。他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堵住了陸弛的探尋。
陸弛知道自己不該再想下去,但又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周晏禮分明什麼都沒做錯,甚至在某些意義上說,遠比之前要好得多。他努力控制自己的病情,儘量不去去關注那些細枝末節,他開始接受生活不可能是乾淨的真空。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盡力展現自己與正常人無異的樣子。
他一樣地關注著、愛護著陸弛,親吻他,撫摸他,與他擁抱,與他交融。一切都好像沒有變。可陸弛感受得到,他們之間出現了一條很深的溝壑。他們正站在溝壑的兩側,虛空地做出擁抱的姿態。
這條溝壑絕非一朝一夕形成,起先也許只是一條再尋常不過的裂縫,他們都察覺到了,但誰都沒有放在心裡。在這漫長的時光中,他們淋過了一場場的冷雨,吹過了一次次的寒風,在風中雨中,這條裂縫一天天變深、再變深,最後他們眼睜睜看著那條不起眼的縫隙終於變成了如今的深溝。他們也再難填補。
陸弛心中堵得厲害,更深知周晏禮也一定如此。他們曾經有多麼的密不可分,如今這條深溝就有多麼的刺眼。愛意闌珊,激情褪去,正是他們生活中的灰犀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