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注意,在林妙妙奔走时,点点晶莹洒落忘川。
她奔到奈河桥头时,被大群阴魂拦住了脚步。没了桥,十殿阎罗们只能调来自己的冥舟,同时鬼差们操纵往生莲,帮忙疏解断桥的压力。
她顺着其他魂儿,登上了一艘殿主的冥舟。拭去一脸泪水,才悄悄转身,朝岸头那方看去。
簇簇焰火般的彼岸花中,那个从远古而来的神祇,身影如夜色中的孤枭,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依然能感觉到他浑身烈烈神威,每一次相对,都能燃起她对生命无穷的渴望,和那不欲言说的念想。
她抬手轻轻抚过侧颈,在大动脉的位置,帖着一块金红色的鳞片。
那是他们成亲当日,他摘下他的七寸之鳞,将一息龙魄种入她的魂魄里。
灵魂相契,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这样的誓言,何其珍重!
她说了那么多自私无情的话,他一定很生气。她知道,他一生气,偏又秉持着大男子作风,不对女人对手,更是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得蹲墙角画圈圈儿,自个儿生闷气去。许气着气着,气得饿了,出去打个野味儿跟一众酒肉朋友畅饮一通,再到应龙堡猫个冬,回头就会忘了她,又是生龙活虎一条。
她抚抚胸口,轻咳一声,转身看向了往生池。
慢慢的,胸口的手握成拳。
……
“呜呜呜,妈妈……”
小五的哭声都弱了许多,挥着四爪扑腾到黎夜肩头,“爸爸你怎么不留住妈妈呀?爸爸你好笨……”
小五气得拿小爪子直拍男人肩头,都是小朋友的埋怨。
黎夜只觉得耳边嘈嘈不休,挥手就要将小五扔进芥子空间。以往,他都是这么霸道手段。
——黎夜,你别这样子。小五还是小宝宝。按照玄武神龟的年岁算,它才五岁,还是婴幼儿呢!你这样子暴力,会给孩子留下很糟糕的心理阴影的。把它给我啦!
女人,就是啰嗦!什么心理阴影?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这么婆婆妈妈娘们儿叽叽的。想当初,他诞生在应龙山里,山南便是魔族领地,经常有魔啊怪的跑进山里作乱,他整日与那些魔妖打斗撕杀,才练出现在的能耐。要是哭叽叽的总想寻求庇护,早不知被什么大魔大妖给撕成片片儿,呜呼哀哉了。
——黎夜,你是你,小五是小五啊!有哪个神兽生下来,就能劈山填海的?再说了,你可是神龙。我们小五只是普通的小乌龟。
他当时怎么嗷的,“小五不是乌龟,他是我的血肤毛发化成的百兽。最差也是只玄武龟。”
她说,“可是,小五是我每日施天河灵水,各种灵肥,十年老好不容易孵化出来的。你掉了那么多毛,褪了那么多次皮,哪次孵出这么可爱的小乌龟?没有吧?那就对了。小五的降生,有一半以上都是我的功劳。你不过提供了一两根毛发,所以,请尊重一下我十年来做园丁,哦不,做妈妈的辛劳。”
“……”
往事一旦忆及,似历历在目。
论嘴皮子功夫,他,咳,他就是让着她。谁让她比他小了十几万岁。
黎夜气息一沉,一挥掌,掀起忘川一片叠浪。浪花足有丈高,落下时,把岸边的几只飘荡的阴魂拍飞了。
众:……
阎王爷哆嗦着向司命求助,“我说星君大人,能不能请神君回太宸宫歇息一两日。再这么折腾下去,咱们地府今年的业绩完不成,上了天庭都要受罚的呀!”
天庭掌管着三界六道的事务,轮转千万年,已经形成了一套严谨严苛的制度,轻易不能打破。
司命心里苦啊,正欲上前劝说。
黎夜自己先动了,对司命道,“帮我看着妙妙,我,去去便回。”
他口气有些踯躅,众人疑惑,他已经化成一道腥红的闪电,眨眼消失无踪。
他并未回天庭,而是去了凡世的南海赶潮,听渔民说新出了几条妖蛟,便下海去猎蛟,搅得南海风雷骤变,大雨倾颓,连着三天三夜方才转晴。
他猎了一对雌雄妖蛟,把雄蛟扔给了渔民们自己处置,蛟身上有不少东西于人类来说便是至宝。他留下了雌蛟,因为这雌蛟在海底偷食过火精,蛟身化出了赤焰纹,十分漂亮。
小五一看,兴奋地叫说,“这个蛟皮好好,给妈妈做腰带,定然好看。”
黎夜一听,想也没想就把蛟皮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袋中。
可下一秒,他恨道,“你妈都不要我们两个了,你还为她留腰带?!”
小五仰头,“不对。妈妈不要的是你。等妈妈回来,我还是妈妈的小、宝、贝。”
一把无形的大刀,狠狠插在了男人心口,一个对穿。
扑咚——
一个小黑影被男人扔进了大海里。
小五在海里扑腾着,哇哇大嗷,“呜呜呜,爸爸,你又欺负我,我要告妈妈。”
随即,小五被另一只大手从海里捞了出来。
它扭头一看,小黑豆眼儿就瞪了起来,“臭小三,放手,我不要你救。”
来人一身火红锦衣,无风自动,飞舞的仙绡在夕阳中流转出层层叠叠不一的深红,浅红,艳绯,浅绀,美得如梦如幻。
这人却有一张雌雄莫辨的瑰丽面容,闻言间,柳眉轻挑,邪气四溢,露出一口雪白发光的牙。
他伸手一个弹指,把小五的尖脑袋弹得差点儿折过气去。
“臭小子,本神君好心救你,还敢出口成脏。你爹娘都是这么教你的?这般没有家教,看来只能接受社会的残酷毒打了。”
他一扬手,把小五又抛回了海里。
“啊,爸爸,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