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見深不愛長篇大論說廢話,因此會議果然在半個小時之內結束了。
眾人走後,他仍坐在首位上,皺著眉,修長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太陽穴。
過了一會兒,裴見深才從精神力高度集中的工作狀態中抽神,記起來他還帶著兩個孩子。
他側目看去,會議室兩側擺著齊人高的魚尾葵,和煦的光穿過樹葉間隙落在相依的兩個小孩身上。
與池緒相比,裴謹修明顯早熟許多。身上沒有那種清澈單純的稚嫩氣,看童話書時表情也淡漠嚴肅,像一頭見慣了風雪的小狼,緊繃地警惕著四周,唯獨與池緒相處時能鬆弛些。
但無論再怎麼早熟,他今年也才剛七歲,太小了,瑩潤的皮膚透著光,那麼脆弱,又那麼可愛,讓人想捧在心上,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他面前。
裴見深心底里突然湧起了一股強烈的憐愛和愧疚,陷入了遲來的自責當中。
當初怎麼捨得對自己親生兒子不聞不問?又怎麼捨得六年裡一眼不見?他錯過了自己唯一的孩子的成長軌跡,可裴謹修卻從來沒有埋怨過他一句。
諸般情緒纏繞心頭,裴見深又不免一陣慶幸。上天垂憐,能讓他百轉千回後與愛人重逢,與親子團聚,他真心誠意地感激上蒼,也發誓願用一切行動去彌補。
這樣想著,裴見深走去坐在了裴謹修身側,輕聲問:「在看什麼書?」
裴謹修微不可見地挪遠了些距離:「《聰明的農場主》。」
裴見深心上一痛,但還是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他們相處時間不到兩個月,培養感情得循序漸進。
書的扉頁上畫了綿羊和兩個農場主,裴見深其實對幼兒讀物沒什麼興趣,但還是沒話找話地問:「講了什麼?」
裴謹修道:「從前有兩個農場主,一個聰明,一個愚蠢。聰明的農場主對員工很好,愚蠢的農場主卻苛待員工。最終,連愚蠢的農場主家裡的管家都受不了他的老主人,去聰明的農場主家裡幹活了。從此以後,鎮上就只有一個農場主。」
「不錯的故事。」裴見深頓了頓,生疏而又笨拙地誇讚道,「你講得也很好,真厲害。」
裴謹修表情平靜,沒因為這兩句誇讚而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喜悅。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裴見深,突然出聲道:「我們也應該對蘇管家好一點,不是嗎?不然他就要去別人家了。」
裴見深一時怔住,電光火石間,仿佛腦海中有什麼東西被瞬間串聯了起來。
他想,對啊,蘇凌。
合適的人就擺在眼皮底下,他卻一直忽略。
看裴見深這個反應,裴謹修就知道目的已經達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