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那年,裴泠突然去世,死於急性會咽炎,既是意外也是謀殺。
大人們忙著爭奪家產,觀望局勢,聞聲站隊,裴謹修卻對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那時的裴謹修到底只是八歲小孩,錢對他來說是最不重要的東西,自然看不懂大人之間的暗流涌動與利益盤算。
總之,裴泠去世的那半年裡裴謹修過得極其混亂,記憶里他好像總是慢那些大人們一拍。
母親去世三天後他才知道母親是因病去世了,死了,屍體已經被燒成了一把骨灰,再也回不來了。
周銘仕帶別的女人回家,甚至當眾扇了他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當著一眾人的面把他全部的尊嚴與驕傲狠狠地踩在了腳底,都沒能讓他徹底認清現實。
直到被周銘仕派來的心腹騙上車,輾轉流落澄縣,裴謹修這才如夢初醒般,不得不接受了一個荒謬絕倫又殘酷無比的現實。
周銘仕不僅從未愛過他,甚至還厭惡他恨他到了要他命的地步。
其實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周銘仕雖然表面上會裝模作樣地愛一下他,但裴泠不在時,他經常會語出威脅,說一些「再不聽話就不要你了」「你這麼嬌縱任性以後到社會上可怎麼辦啊」「世界上聰明的人數不勝數你還遠遠不夠」之類的話,有意無意地打壓他。
遲來的恍然大悟。
再恥於承認,再恨於承認,裴謹修也不得不承認,他曾經很尊敬過周銘仕,他小時候甚至一度想成為過父親那樣的知名企業家。
可他與周銘仕的這段骨肉親情,從頭到尾原來只是他一廂情願,更只有他在意過。
那樣驕傲的年紀,他誰都瞧不起,誰都看不上。因果報應,他給出的真心,也被周銘仕肆意踐踏。
一文不值,不屑一顧。
俗世榮光,來得輕易,去得也輕易,從那三個心腹手裡掙扎著逃出來後,他就這樣消失於眾,不再被任何人記得。
澄縣地處北邊荒漠,是個極其偏僻荒涼的小縣城,沒有溫暖明亮的別墅,沒有舒適輕薄的高定衣服,更沒有人會再哄著他花盡心思地按他心意給他做飯吃。
住的地方變成了陰冷潮濕的福利院上下鋪。穿的衣服變成了肥大醜陋還有不明異味的二手衣服。吃飯更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好不容易有了飯吃也實在是太難吃了。
他吃慣了精巧細膩的食物,根本吃不下去粗糙調味的大鍋亂燉,餓到極致才會勉強吃下去一點,吃著吃著又會被噁心得吐出來,吃到最後腸胃都痛得痙攣。
他在家時連稍微差一點的生活條件都無法容忍,更何況天壤之別的鄉下貧困農村?
最初的每一夜都是哭著入睡,又怨又恨,又痛又怕,日復一日的,徹夜難眠,困到極致後才能睡著一會兒,然後再滿臉淚痕地哭著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