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元的氣還沒消,哪裡肯就這樣就範?
他奮力掙了兩下,總算將壓在他身上的人推開幾寸,怒道:「陸長平,你混蛋!」
這聲混蛋聽著並沒有太大的殺傷力,卻觸動了暴君自己的心事。想起前塵種種,他眼淚一滾又罵道:「騙子!」
明明更惡毒的話也不是沒有,但他翻來覆去就只罵了這麼兩句。棕灰色的鳳眼中波光粼粼,眼眶還微微泛著紅,這模樣落在陸長平眼中就不像是真的在生氣,倒像是……在撒嬌。
於是陸陛下原本步步為營的節奏被打亂,開始轉而研究帝王佩戴的金鑲玉帶鉤的紋理。
謝玄元久未與自己的心上人切磋交流,好不容易才學會了的知識也因為缺乏練習而變得生疏。
他初時尚不甘示弱地與陸長平交鋒,但很快就應接不暇。再加上將曾經在圖冊上看過的內容忘得七七八八,自然技不如人落了下風。
不知何時,他便被陸長平帶到了殿內的桌案前,光滑平整的木質案板上鋪著一張繡著南楚和北衛輿圖的厚羊毛氈。
這原本是謝玄元批閱奏章時用的書案,可近來他都是直接將奏摺帶回陸長平床榻前批閱的,因而此時桌面上只有一隻金花瓶,瓶中盛著一枝今晨剛從御花園折來的牡丹。
陸陛下伸手按了按,見桌案並不硌人,便微微一笑:「陛下這張輿圖倒是不錯。」
謝玄元愣了一瞬,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誇起一張平平無奇的輿圖來了?
「只可惜這圖上的南楚和北衛隔了一條國界。若是能消弭這道邊界,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謝玄元近乎逃避地偏過頭,從牙縫裡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來:「你想怎麼樣……。」
陸陛下再次伸手摸摸輿圖,意有所指:「想要與陛下冰釋前嫌,讓南楚北衛合.二.為.一。」
暴君的兩頰已經燒得通紅,只覺得今日這紫宸殿格外地熱,熱到他想要奪門而出。
但是最終他並沒有狠心離開,而是認命地留了下來陪對方一同賞.花。
在熱氣的熏蒸下的牡丹,花瓣泛著濃郁的粉,於盎然春意中悄然綻放。一逢雨露滋潤,牡丹花舒展花瓣,吐露花蕊,自花心緩緩滴落清晨的露珠。
牡丹盛放之時艷麗到了極致,甚至帶出了幾分邀人共沉淪的頹靡,但卻絲毫不損牡丹本身的貴氣,令人無法生出半分輕慢之意。
春風化雨,搖落花瓣上的晨露,露珠滴落在南楚和北衛的輿圖之上,洇暈出點點顏色偏深的水痕。這一刻,陸長平只覺得他仿佛已經將北衛和南楚的千里江山收入掌心……
謝玄元閉上了眼睛,手卻不自覺地按在繡著輿圖的羊毛氈上,感受著凝固在方寸之間的萬里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