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確認尼祿的神智開始恢復後,他的淡藍瞳眸內泛起劇烈漣漪,一切激烈和幽暗的情緒褪去,到底顯出了一絲如釋重負。
「陛下,」他聲音很低沉,「我知道您終究會回來。」
尼祿微微轉過頭去,看見會議室窗外的午後日光,已經變成了金橘色。
窗口上方有時鐘,在沒有系統的協助時,這次發作足足持續了三小時,比從前任何一次都要長得多。
他的一雙腕骨生疼,不用看也知道淤青斑斑。
帝王執劍人在履行必要職責時,確實用上了狠勁——這點跟白狼騎截然不同,但也正是現在的他最需要的。
「做得很好,海德里希。」
尼祿啞著嗓子出聲,一如既往給他的愛將讚譽,「放心,你不需要一輩子都做這樣的事。你的才華應屬於帝國,不能一直跟一個瘋子皇帝綁在一起。」
海德里希猛地一頓,抬眼緊緊盯住尼祿的紅眸。
「為什麼驚訝?」他的銀髮君主睫毛上還掛有冷汗,但活動手腕時的神情,已恢復往日的冷酷平靜,「我以為之前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也許可以換個思路,陛下,不一定要走到那一步?」
海德里希輕輕地說,他幾乎像一個溺水者,勉強掙扎出水面,竭盡全力想吸入一口空氣,「如果您的……病……確實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或許我可以為您尋找一個僻靜的角落,一個遠離世人視野和政治中心的地方——」
他一個不慎,竟將自己最隱秘的想法暴露了。
還沒來得及懊悔,就見銀髮皇帝皺著眉,一把拽住了男人的領帶。
他被尼祿拉到臉前,高挺的鼻樑,幾乎要撞上銀髮皇帝精緻的鼻尖。
「……我希望你剛剛說的那句話只是在開玩笑,或者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妄想。否則,我必須重新考慮你的執劍人資格。」
銀髮皇帝盯著他的雙眼,嗓音都微微嘶啞了。
「我絕不會允許自己以那樣的姿態苟活,聽明白了嗎?我讓你成為我的最後一道保險,是因為我相信你知道怎麼樣處理我,才能保證帝國的利益最大化。有悖於這個目的任何憐憫,我都不需要——如果你一開始沒有這種覺悟,為什麼要對我起誓?」
海德里希的薄唇張開又合上。
他望著面前的少年皇帝。
他心想,就算再轉世幾百次,也不會再遇見這樣專橫霸道的人了。
……分明是這個人逼迫自己起誓的。
而且對他的痛苦和請求,完全熟視無睹。
但是正如從前的每一次一樣,他對尼祿決意要達成的一切,完全沒有抵抗能力。
與那雙烈火般的紅眸對視良久,海德里希最終只能喃喃:「……謹遵您的意願,陛下。」
當說出這句話時,他聽見心底深處,傳來了某種東西碎裂的聲音。
那或許是一條充斥著慾念的鎖鏈,也或許是他心中的最後一個妄想:
一個無論發生了什麼,他仍然可以在往後的人生里,繼續注視、接近、乃至擁抱這團光火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