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洛斐斯自清醒以後,幾乎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仇恨人類這件事上,很少再回憶起他離開創生之柱、在深淵裡廝殺的經歷。
事實上那也並沒有什麼值得回憶之處。
創生之柱本身是一片極其動盪、混沌、擁擠的宙域,無時無刻在誕生新生命,又無時無刻因其嚴苛的環境、頻繁的戰鬥而不斷滅絕新的種群。
深淵沒有能夠建構文明的環境,因為誕生的種族太多、太擁擠、因環境而被迫野蠻,不是在彼此吞噬,就是在趕往彼此吞噬的路上。
只有些文明僥倖誕生在深淵邊緣——如從他的共生體細胞中誕生的蟲族,於是它們才能脫離創生之柱,發展成新的宇宙種族。
而有些古老的生物——譬如他,在極漫長的時間內,只是飄蕩在深淵內,無窮無盡地屠殺一切試圖挑釁他的生物——直到那艘破舊的太空艦船漂泊到他面前。
直到降臨在滿目瘡痍的地球土地,直到渾身都被暗物質光束射穿,直到在如深淵一樣幽暗的聖山地底苟活,直到一隻小白貓噗通掉了進來,剝開糖紙,說他們從此成了好夥伴。
直到小白貓成長為冷酷剛強的帝王,疏遠他,利用他,又靠近他——
王都聖宮不過是又一個牢籠,但長得跟深淵和聖山地底都很不同。
那裡實在鋪灑了太多陽光和鮮花。
少年君主摸他懷裡的小鹿,雪白的眼睫垂下去,表情多少有點不耐,但撫摸的動作很溫柔。
少年君主坐在柱廊的長椅上,修長雙腿相疊,在低聲地念一首詩。
詩是這樣的:
……我是個絕望的人,是沒有回聲的話語/我喪失一切,又擁有一切/最後的纜繩,我最後的祈望為你咿呀而歌/在我這貧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後的玫瑰……
少年君主朝他抬起眼睛。
人類的一切閃耀美麗,所有掙扎堅忍,都在那雙烈火似的紅眸里了。
「——因為我改變了它。」
……聖洛斐斯陡然睜開金眸。
向帝國四面八方牢牢鉗制的精神觸角,就在這一剎那間出現極輕微的動搖。
又來了。
又是人皇的詛咒。
是人皇的某種特殊能力在逼迫他頻頻走神。致使他連自己最拿手的精神力技能都屢屢失誤。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一個弱小的人類,有能力撼動他這種等級的深淵生物?
聖洛斐斯再次凝神,察覺精神觸角的一端有些異常。
是上回他操縱過的一名軍官——似乎是叫榮恩中將。
之前他操控這個人類硬闖太陽宮無果,狼騎便將他安置在審判庭的特殊房間,等候人皇提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