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的復仇,是否牽涉到太多無辜者?
「……倘若處決整個文明,就意味著你將殺死與你對話的科學家朋友的後代、曾與你並肩作戰的戰士們的後代、在處決你時因違抗命令而死的士兵後代。甚至,在探索艦里寫下過遺書的勘探隊員們的後代——倘若那個文明真與人類相似,那麼在需要執行遠航勘探任務時,他們也一定會優先選擇已有家室的隊員。
「那些曾為了拯救族群,強行接受基因改造的一代代實驗體,你將他們稱為『英雄』——而如果英雄的血脈早在族群中斷絕,屬於深淵生物的基因,就不可能在那個族群保留到今天。你依然想要處決整個族群,連帶你曾經朋友們的孩子一起嗎,聖洛斐斯?」
尼祿話音未落,就感覺本來像小狗尾巴般拍他靴子的觸肢,姿態變得異常強硬起來。
那些觸肢猛地圈住了他的腰,把他拖拽到聖洛斐斯面前。
他抬起紅眸,對上對方噴火的金瞳。
「——那麼,被他們背叛、囚禁、利用兩千多年,難道是我活該嗎?」
聖洛斐斯完美的面容首次出現扭曲,他發出了一種可怕的嘶嘶的聲音。
「……是我活該在保護整個星球的人民後,落得這樣的下場?從頭到尾,我又做錯過什麼?如果沒有你——如果我沒有改變自己的命運,我甚至會在那個族群墮入更可怕的深淵。
「是我活該遭受這些嗎?尼祿?
「你還有能夠取下首級的目標,我又剩下什麼?在如此漫長的、屈辱的囚禁過後!——難道我能讓時間倒流兩千年,去擰碎發號施令者的頭顱?我不能!這個族群的壽命如此不值一提,當我清醒,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只剩下那些踏著曾經的背叛、啃噬我的精神力活下來的人,他們那副一無所知的無辜面孔,才真正令我感到噁心!」
他真的非常憤怒,連渾身尖銳的鱗甲也忘了收起。
當尼祿被近距離拽到他胸口時,那些尖銳如匕首一樣的暗物質鱗片,便瞬間劃破了尼祿的衣褲,並將底下屬於人類的血肉刺傷流血。
但尼祿一言不發。
他只是抵著聖洛斐斯的肩膀,靜靜隱忍著這一切。
帝國薔薇曾如此心高氣傲,連指尖都不屑於讓尸位素餐的貴族觸碰。但若對方有實力以帝國威脅他,他就會無條件展露順從。
因為自始至終,他仍是帝國的奴隸。
「——我已不在乎誰是誰的後代。我會幹脆利落地殺光他們。把所有屍體碾碎在我被囚禁的星球上,讓整個族群的鮮血,來消弭兩千多年的恨意。
「為什麼你還是不能理解我?尼祿?我以為至少在『這裡』——在『這裡』,一切都會不同……我們已經鑄就過這麼多不同……為什麼?」
聖洛菲斯在暴怒中,又感到深深狐疑,於是讓精神力觸角,探查現實尼祿的狀況。
可是在現實,少年依舊深深沉睡著,沒有任何脫困的跡象。
「不。」
尼祿終於開口了。
「聖洛斐斯,你並非活該遭受這些。你遠高於任何一種深淵生物,甚至遠高於人類——你是絕對純粹的理想主義者,只是你自己都沒有察覺。你拯救的族群中,或許有偉大的存在,但他們自身太複雜了。複雜的地方,是容不下絕對純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