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安无疑是个很善于说服他人的角色,一句话恰好击中了杨柳的软肋。说实话,她现在的状态,虽然看上去十分冷静,实际上,正如暴风雨来临之前,最后的平静一样。在她冷静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汹涌澎湃,一触即发的暴烈情绪。
一个从小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的温室花朵,猝然遭遇大变,父母相继离去,一般会有两种发展。要么变的极为柔弱,任暴风摧折,随波逐流。要么,就变的歇斯底里,以伪装出来的强大,掩饰自己软弱的事实。而杨柳的反应,无疑更接近于后者。
这个时候,如果你用什么身家性命,或是官府报复来胁迫,只会适得其反,处于不顾一切状态的她,说不定有胆子去打都察院的登闻鼓。可是一旦涉及到其父的官司,她的注意力,就立刻被吸引过去。
“我爹?这件事和我爹有什么关系?世兄这话,小妹听不明白。”
“是啊,你不在公门,当然听不明白,听我跟你说。冯汴杀人,本是罪无可赦,应处斩刑。但是你状告马文彬,在他的官司问清以前,世伯遇害一案,即不能算了结。官司不了结,又怎么能杀人犯?所以,在官司问清以前,冯汴不能杀,只能关在死牢。这又牵扯到第二个问题,马文彬的官司,几时能断下来。你也知道,他是个进士,这官司怎么打,都是个旷日持久的事情,即使我们完全占理,再加上朝廷里几位有良知的大臣出手,没有三五个月,也不大可能把案子问完。对方再上控,就又是三五个月。这期间里,一旦遇到皇子降生,天子、太后万寿之类的事情,就可能大赦天下,虽然死刑是不会无罪的,但是却可以改为劳役。如果遇到边关战事紧,又可能让死囚充前敌,冯汴曾经当过兵,这方面的可能性并不低。如果他在边关立了功,不但可以减罪,甚至可能立功受赏。本朝因此而晋身将门的武官,并非特例,贤妹应该知道,这种事的可能性,丝毫不低。”
“我不是说,你告马文彬,冯汴就一定会脱罪。只是说,存在这种可能。当然,也存在另一种可能。官司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变数,一切皆大欢喜,冯汴拉出去砍头。马文彬被取消进士身份,滚回家去吃老米饭。这种可能性,当然也存在,但是他在进士里人缘不错,再说为了维护自己同榜的面子,肯定有一干同年进士为他奔走,这场官司,起码要打个两三年,才有可能分出胜负。而在这期间,番邦会不会入侵,凤侯又能不能撑得住,我也无从预知,一切只好听天由命。”
杨柳的脸色变的惨白,牙齿紧咬着下唇,显然内心正在经受巨大波动。她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誉,也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但是她无法不在意父亲的仇能否得报,更不能放过杀父仇人逍遥法外。如果不是为了这一切,她又怎么可能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坦承自己和马文彬的交往。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在骗我?”
“这你让我怎么说,总之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你。如果你执意提告,我也可以帮你写状子递呈子,保证一直支持你。如果你放弃提告,我也可以保证,让你得到一笔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