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陈起望闭眼沉思,不做声色。柳长安所说的话,他当然也相信是事实,灾民生变是大周境内常有的民变事件,从官军到地方,都有一套相关的处置方略。通常而言,即使发生民变,也不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毕竟这是群没经过训练的百姓,手上也缺少武器,只要有官兵提前布置,不足以为害。
四大家自己,也有自己的杀手锏,如果灾民真的涌进西城,迎接他们的只会是死亡而已。可是这不代表他对这种结局可以不在乎,四大家所藏的底牌都是见不得光的,一旦被灾民逼出来,善后的代价难以想象,远不是发的这点国难财能弥补的亏空。
更为甚者,则是柳长安的分析,“四大家家大业大,朋友自然多,但是冤家也未必少。清酒红人面,财白动人心,觊觎员外财富的奸佞小人,怕也不在少数。如果他们勾结乱民,趁火打劫,四大家怕是也少不了伤筋动骨。况且人有失手马有乱蹄,一旦防备不周,被一群难民冲到家里,那下场是什么您很清楚。好瓷器不碰烂砖头,您有家有业,有金银财宝如花美婢,他们是一无所有的穷鬼,只要在贵府上出入一圈,最后损失的还不是您的家业和名声?不知有多少财产会因此下落不明,不知有多少女眷会含垢自尽,这些想必不是您和其他几位家主想看到的吧。”
“就算您的戒备森严,能杀掉他们又怎么样呢?现在闹的不光是饥荒,还有瘟疫啊。一旦死伤过重,瘴疠在西城蔓延开,那又该如何?陈翁是明白人,应该知道学生说的,不是虚言恫吓,而是眼前的难题,不可不防。”
“问题是,这生意我不做,别人也会做。”陈起望睁开眼睛,直视着柳长安道:“我并没有把握说服其余三家,最多只能是尽力而为。可是一旦三家拒绝,只凭陈家一家,是托不住这个粮价的。而且整个晋州,又不是只有我们四家做米粮生意。灾难一起,这些商人想必已经闻风而动,囤粮不售,只等着大灾来时,大发一笔。我们低价出粮,他们趁机吃进,又有多少粮食,可以补上这个缺口?”
“陈翁放心,这生意只四大家不做,学生就有把握让别人也做不成。这次的生意,你或许少赚一点,但是总不至于亏钱,只要把这次的灾难度过去,官府于四家自有所补报。”
“补报,算了吧。于官府的补报,我们并不怎么在意,也不期待。不过我对柳师爷你这个人很欣赏,如果你不肯做师爷,而是到我家里做个掌柜,我倒情愿分一成股份给你。”
“多谢陈老爷厚爱,我这个人性子不适合做生意,做了掌柜,就要每天盯铺子,盘货看帐本,实在太辛苦了。实不相瞒,我自己在京城就开酒楼,很清楚生意艰难,还是当个师爷好,大多数时候可以混日子,偶尔忙几天,也不是不能忍受。”
陈起望一愣,“怎么,柳师爷自己也做生意?”
“是啊,在京城里开一家天然居。”
“天然居?天然居那位柳东家,居然是柳公子?”陈起望的两眼一亮,似乎来了很大精神,“老夫虽然在平遥,可是天然居的名字也是听过的,有行商说过,这辈子一定要到天然居吃几次大菜,才算没有白活。没想到,天然居的东家,居然在我们平遥做了师爷,人生无常,实在是难以想象。不知道柳师爷有没有兴趣,在咱们平遥也开一家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