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的时候,我就听人说过江南的富庶。就像中原的物华天宝一样,江南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传说中的天庭。草原上的诗人说,那里的河流里流的是奶,而不是水。那里是被上天赐福之地,随便播种就可以获得丰收。即便是最差的农夫,也不会让自己饿死。人们可以随意地穿戴丝绸衣衫,一年里可以休息三个月,还不用担心衣食。那时侯大家想要南下中原,就都是惦记着有朝一日,打到江南去。可是我知道,靠弓马是没办法得到江南的。只有靠合作才有机会,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那种传说不能当真。但是江南肯定比这里富裕,这也是必然之事。说句不怕人笑话的,我们这些草原男儿,其实跟你们中原人一样,好逸恶劳,喜欢过好日子。没有人生下来就喜欢打打杀杀,有一口太平饭,谁愿意做强盗?原本大家只是想着吃饱就可以了,现在吃饱是没问题了,自然就想着吃好。你也知道,江南比这里好多了,我们还没吃过江南的稻,自然想要尝尝味道。再说了,对很多人来说,江南已经成了一个执念。即便去看看,也心满意足。”
阿史那永忠在马上说着,看得出,他的情绪很兴奋,就像是他身后那些士兵一样。这些来自草原的弓刀健儿,已经放弃用武力征服的念头,也见识到了天朝上国的伟大之处。这种伟大不依赖于刀剑,却远比刀剑更有力量。终自己一生,都不可能达到这个高度,对于大周的心态,都已经发生变化。
甘愿居于下邦,不代表失去心中的梦想。不能靠武力获取的东西,就只想着去看一眼,算作圆梦。这种情绪柳长安能够理解,也知冯素贞说得没错。如果自己执意不接受江南的任命,这些兵马肯定会有怨言。
他微笑道:“去江南其实……不算难事。地方就在那里,不会突然消失。惟一可能令江南失去光泽的不是时间,而是烽烟。金州若是太平之地,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民不聊生。天下不太平,世上便不会有桃源。”
“贤弟这话,似乎话里有话?”
“没什么,且向前走吧。我话里的意思,早晚会明白的。”柳长安笑而不语,随着队伍前行。官道两侧重峦叠嶂山路绵延不绝,却是个设伏的好地方。晋州多山,类似这种的地形,前途还不知道有多少。柳长安看看阿史那永忠:
“永忠兄,你说安定邦会不会同意我活着离开?”
“这话怎么说?”
“把我调去江南,应该是陛下的决定。从圣人的角度看,这种处理意见算是皆大欢喜,给了所有人一个下台阶。一场杀伐,也会就此终结。可是对于安定邦来说,就是另一回事。安世杰的事瞒得了别人,瞒不了他。他肯定猜出,自己的儿子已经死在我手上。那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失去了这个儿子,他所有的事业都已经失去了意义。我跟他没接触过,不了解他的性格。如果他连这件事都能忍下去,你就说明他是个不世出的枭雄,我们将来有得头疼。如果是一般人……他绝对不会放我离开晋州。”
“我们有一千铁骑,他又能怎样?”阿史那永忠的手轻轻一碰宝雕弓。“他如果调动精兵,我们肯定有所察觉,飞凤军那边,就会有消息送过来。如果是派遣所谓的精锐死士,也不过是我手下儿郎的箭靶。”
柳长安看看路旁的山林,笑而未语。在内心深处,他反倒是期望着那些死士精锐,真的是奔自己下手。自己越危险,冯素贞也就越安全。但愿她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