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被叫了那么多声姐夫,他满脸写着,不是有伤,解决对方的办法就是几个大耳刮子、扇得满地找牙。
他脾气温和很多,雁北才有机会拎着礼品站他面前说一大堆废话。
其次雁北也聪明,见人先叫姐夫,加上这三年在外面练得油嘴滑舌,很是能屈能伸,再也不是当年在山道上,被江倾捆住双手扔到阴沟、徒劳无功大喊大叫的愣头小子。
取了一点面子。
从病房出来,在走廊里站着,打电话给合伙人,让他们先放心,只要不太过,“我姐夫不会把我怎样”这种豪情万丈口吻。
等这臭小子离开。
纪荷拎包从拐角走出,对着楼梯口消失的背影,一阵忍耐的吸气,接着,敲病房门。
“进来。”他声音恢复如常,平稳、磁性。
纪荷来这里已家常便饭,面色从容推门而入,将公文包在外头放下,走进里间。
江倾站在窗前,闻声回头看她。
两人视线对上,他先笑,“来了。”
纪荷点点头。
江倾从窗边离开。
他身材高挑,这段时间有所消瘦,但比手术后的那几天好很多,气色慢慢恢复正常,眼睛看人时有比外头日光还要夺目的东西,浅浅的一漾,无声、逼人的英气。
纪荷皱眉,望进他深不可测的眼睛,低声,“刚才怎么回事?”
“什么?”她剪了短发,特别短的短发,江倾第一眼受到冲击,眼睛微微半眯。
纪荷沉思着,环抱双臂,眼神离开他的眼睛,歪头边思考边坐进沙发,背对窗口时,一头及耳短发逆光满是盈润感。
“我看见雁北下楼……他怎么来了?”纪荷眼帘一掀,静静看着他。
江倾垂首,拨弄一只手上断裂的烟身。
往后退了退,靠在实木床头柜上,这栋上世纪苏式风格的干部病房充满年代感,他上衣扣子开到肋骨以下,敞开一条深深的缝,久不见日光的胸膛被养成皙白色,一道红润的刀口露出一角。
纪荷只瞥了一眼,就转头。
江倾笑,“做什么?听到他叫我姐夫?”兴师问罪来了?
“没有。”纪荷面不改色,再次迎上他视线,她发觉两人不在一个点上,虽然她一开始就特意避开了姐夫这个话题,以雁北下楼为谈话点,想证明自己没有偷听。
可还是失败。
他刑警出身,在一名刑警面前撒谎,班门弄斧。
纪荷唇角微微一勾,抬手别耳畔的发,等做完这动作才想起自己长发没了,现在的头发只比他长一些,整个清爽。
笑了笑,因为换了发型而很满意的冲他一扬眉,“我不关心姐不姐夫,是在意,他特意和你攀关系。这小子现在不得了,趋炎附势有一套……”
话音一转,又放声笑,“有我当年风范。”
“你当年什么风范?”江倾看着她笑颜,问。
头发一剪,她整个人显得灵气,笑眸坦荡,“当然是不择手段,攀一切可能攀的关系。”
又紧接着收起笑意,严肃看他,“江倾,他今年玩脱了,因为一点事几个月没敢见我,但我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你帮我,敲打敲打他。我怕他走乔开宇的老路。”
“不会。放心。”江倾淡定,“他比乔开宇有底线。”
纪荷不放心,“他从小脾气横,凶起来会滥杀无辜。”当年坐牢仅仅因为口舌之争,纪荷愧疚至今。
由笑逐颜开到哀愁,只用了几秒功夫转换,于是,这短发在忧愁之下又成柔弱的利器,像林间灵气的小鹿,说完,还对他眨了眨眼,“行不行?帮帮我?”
江倾笑而不语。
“什么意思?”纪荷望他,有点失望的收起自己的“表演”。
江倾慵懒着身体,抵坐在床头柜,背微弓,笑意也显得懒散,“知不知道,你当妈了?”
声音清浅,纪荷一时大意,没听出宠,只问,“不好看?我的头?”
“好看。”他一低头,这下更明显了。直白的夸奖,含蓄的笑意。
“那废什么话。”可惜纪荷只顾打理自己的短发,嘴角上翘,“当妈也可以俏皮。”
他不置可否。
声音低沉,像压着某种情绪,“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无辜。”
纪荷手一顿。
“我的手沾满鲜血,只分敌方、我方。”
纪荷于是侧眸看他那双手。
修长有力,手背上青筋突起,他昏迷时,纪荷曾顺着那脉络描绘,知道那里面跳动的热血是何其正直刚烈。
她眼睛带着不可言喻的笑意,缓缓看他。
他视线也正对着她。
微微垂,居高临下,她抬起来,两人刚好合适,不过转瞬,江倾视线就调走,留一个线条分明的侧颜,和喉结凸出的颈部,供她观赏。
纪荷一本正经说,“雁北为私欲,你为公。他无法和你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