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在床邊停下腳步,彎腰將她安置在床榻上,面容十分平靜,狀似好意地湊到她耳邊,提醒她道:「你莫要忘了,你尚還有楊氏族親存活於世,你的好友王銀燭日前才與那趙郎君訂了親,還有膳房裡那名喚同貴的小郎君...你若敢自我了斷失了性命,我會讓他們通通下去給你作伴,這些日子在你身邊伺候過的婢女媼婦亦然。想來黃泉路上有她們陪在你身邊,你便不會寂寞了吧。」
又是拿旁人的安危來威脅逼迫她就范,他大概也只會使出這樣以權壓人的手段了。
施晏微早受夠了他的這一套,不免有些怒火中燒,睜圓了眼睛狠狠地瞪著他,撫著隱隱抽痛的心口,揚聲質問他:「宋珩,你就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我自認素來與人為善,從未主動去招惹過此間的任何人,亦未曾過開罪過你;便是去歲在長安城中,我不得已逃了出去,那也只是因你枉顧我的意志先強奪了我,實非我的罪過;而你卻生生將我折磨至這個地步,此番更是險些叫我丟了性命,你便是惱恨我那日棄你而去,火氣也盡可消了吧,可你為何就是不肯放過我!」
宋珩眼中,此時的她就像一隻急了眼見人就咬的兔子,兩隻眼睛紅通通圓鼓鼓的,甚是惹人憐愛,竟有些自悔失言,暗道不該在她醒來之際就以這樣的話語來刺激她。
「楊楚音,我便真的是個瘋子,那也是因你而瘋的。」宋珩說話間忽然改了面色,一臉痞笑,沒臉沒皮地抬手去揉她的心口,「經過這一遭,我才總算想明白,我的私心想要你,我的身體離不開你,自然不能放過你;往後你且安心跟著我,不但那日的事不會再發生,我還會加倍地疼你、寵你,給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有我在一日,這世上除我以外,不會有任何人給你氣受,便是嬌縱些也無妨,旁人自不敢說你的一句不好。」
她不是什麼存天理滅人慾的聖人,亦做不到全然不在乎金銀錢財等身外之物,只是不願用自己的身體、尊嚴和自由去換罷了。
施晏微萬分嫌惡地打下他的手,兀自抱了被子往床里縮,懶得再看他一眼,本能地討厭和排斥他的觸碰。
方才他嘴裡的話雖刺耳難聽,但那句「你心中怨恨的人是我,緣何要懲罰你自己」,說得確有幾分道理。
做了錯事的人是他,色.欲薰心、下流無恥的人是他,該死的人也是他,她實在不該無端傷害自己,亦不該輕易放棄這好不容易得來的第二次生命。
眼下還未到窮途末路的地府,為何不再博上一把?倘或一年後,仍不能如願,亦看不見任何能夠逃出他魔掌的希望,至少她為此而努力過拼搏過,那時再為了自由捨去這條性命,起碼不會留有遺憾。
不若藉由此事逐步將對待他的態度軟化下來,使其慢慢放鬆戒備,再想法子在他自立前讓他送自己回到太原,暫時脫離他的視線範圍,未必會尋不到離開的法子。
施晏微主意已定,暫且按下胸中那股尋死覓活的勁兒,背對著他往被窩裡躺下,板著臉冷聲道:「我乏了,還想再睡會兒,請晉王看在我如今尚在病中的份上,高抬您的貴手,也容我緩上一緩。」
宋珩又豈會聽不出她這番話語裡下逐客令的意味,然而他這會子還不能走,只裝作沒聽見,厚著臉皮往床沿處坐下,難得一回用哄人的語氣同人說話:「好娘子,你已兩日不曾好好用膳,便是想睡,也該先用些飯食再睡。」
施晏微闔目裝睡,沒應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