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牆外傳來打更人的敲鑼聲,施晏微吹滅燭火,安枕入眠,卯正起身,穿衣洗漱過後,修整容顏,在巷口的小店吃一碗咸豆花,往成衣鋪而去。
如此白日縫衣,夜裡寫書,眼睛自是有些吃不消,少不得往醫館走上一遭,開了溫肝明目的方子。
針線活極為損傷視力,施晏微不欲久做這樣的活,只等過個兩三年,料宋珩將她淡忘,便在城中買座小宅子,再拿余錢買間地段稍好些的鋪子,做糕點甜飲生意;退一萬步說,即便她自個兒做不好生意,租出去拿租金也好過坐吃山空。
轉眼到了季夏六月,天將入伏。
宋珩處理完太原府的一應事務,欲先行離開宋府,前往洛陽預備登基的相關事宜。
臨行前夜,薛夫人令人喚來宋珩,仔細交代一番,同他提起娶妻立後一事。
這回,宋珩認真聽她將話說完,道是登基後,舉辦宮宴,將她看好的女郎一併請來赴宴,再行相看不遲。
整個過程,薛夫人都在留心觀察著他的神色,提及立後納妃一事時,他的面上不見半分應付和規避之色,想是已經徹底將那楊氏女放下了,這才輕出口氣,提了幾個出自士族、品貌俱佳的女郎名字。
薛夫人復又開始撥動手裡的佛珠,面容和藹道:「二郎明日還要趕早前往洛陽,早些回去歇下罷。」
宋珩道聲是,腳下無聲地離了翠竹居。
馮貴瞧不出他今日心情如何,但因他不曾開口說話,自然也不敢在他面前多言,只靜靜跟在他身後,暗自唏噓感嘆。
自楊娘子離開後,就沒怎麼見家主笑過,除卻去官署和軍中外,在府上竟是越發沉默寡言了。
浮翠院和楊娘子這六個字,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馮貴亦然。
饒是他這會子不知不覺地在岔路口走向浮翠院的方向,馮貴亦不敢出言詢問一句。
宋珩兀自推了門進去。
練兒獨自一人坐在薔薇花架下望月發呆,心里想著楊娘子:不知她在外面過得可好,可有尋到容身之處;又盼她能安好,千萬莫要被家主派出去的人尋到。
院門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練兒驚得偏頭看過去,宋珩高大的身影靠近,唬得她心生恐懼,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子,不自覺地跪地叩拜,「婢子見過家主,家主萬福。」
女郎驚怯的聲音入耳,宋珩甚至未看她一眼,大步上了台階,邁進屋中。
馮貴沖她擠眉弄眼,揮了揮手,示意她起身退下,這裡有他就好。
練兒會意,即刻轉身往下房去了。
馮貴將燈籠吹滅,放在案上,又從袖中取來火摺子,吹燃,點亮屋中的燈燭。
整整月余,他終究還是沒能放下楊娘子,踏足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