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儀與沈鏡安相識多年, 每每與他相處時,只覺得輕鬆恬淡、心靜氣和。
「數年不見,你我皆已是不惑之年。如今魏國國破, 你不再是武安侯, 前朝覆滅多年,我也早不是什麼宣城公主, 往後你只隨音娘喚我令儀就好。」
沈鏡安藏於袖中的兩手輕輕攥住衣料,一顆心跳動得越發厲害,緊張到手心出汗,試著低低喚了她一聲「令儀」。
李令儀沖他璀然一笑,一雙瑩潤柔和的杏眼看向他, 輕輕哎一聲。
「你可是有什麼話想要與我說?」李令儀瞧出他今日的情緒和神情有些不對, 垂眸去看他那握成拳的手,溫聲問道。
沈鏡安扭捏著, 甚至不敢抬眼去看她的眼睛,手指收得更攏,汗水沾濕衣料, 暗暗為自己打氣, 片刻後,徐徐張唇:「我聽二娘說, 你欲要往西域去。我這人雖沒什麼經商的頭腦, 口才也算不得好, 可我有的是氣力和功夫,可以保護你的。令儀如果不, 嫌棄我, 我想...」
話到這個份上,李令儀自然能聽出他待自己的心意, 她此生雖不欲嫁人,卻也不免感到動容,想起他在這十幾年來為她所做的一切,竟也有些微微的緊張發汗。
「你想做何?」李令儀維持著面上的從容,沉靜問道。
沈鏡安不覺間紅了臉,心臟似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鼓起勇氣抬眸看她,直視她的雙眼,發自真心地道:「我想與你同去,陪伴你,保護你,照顧你。我不會有任何越矩無禮的行為,你只需將我視為護你周全的侍從即可。你若是覺得不習慣男郎離你太近,我也可以遠遠地跟著你。」
他的口中並未道出喜歡二字,可字字句句卻又無一處不彰顯著他埋在心底多年的沉沉愛意。
李令儀沒辦法去漠視這樣一份真摯的感情,卻也無法向他承諾什麼,沉默良久後,只沉聲說道:「我此生都不會嫁人,更遑論生育。我嚮往無拘無束的生活,只想做自己喜歡的事,再難勻出心思去想旁的事。即便你與我同去西域,默默付出,我也未必會對你產生一絲一毫的男女之情...」
沈鏡安聽她說到此處,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搖頭,表示自己絕無要她回報什麼的意思,真心實意地道:「我不在意你喜不喜歡我,也不在意你心裡有沒有我的位置,我只想陪在你身邊,看著你,只要能在身邊,我什麼都可以。」
即便她不給他半分愛的回應和希望,他的回答卻還是這般果決堅定。李令儀顯是沒有想到他的喜歡和愛會這樣純粹,竟能為她做到這般地步。
終究是不忍耽擱了他,李令儀眸色微沉,語氣平平地道:「你的心意我知了。」
「音娘如今是趙國的皇后,你是她的阿舅,宋珩必不會虧待了你,你尚還身強體壯,自可娶妻生子,享天倫之樂,實在不必在我身上白費功夫,為我做到如此。」
沈鏡安靜靜聽她說完,目光益發堅定,「沈某並無家業,無甚可繼承的,無需繁育子嗣。男女婚嫁,也不是人生在世一定要去做的事。沈某既然選擇了此路,必定無怨無悔,只盼令儀莫要嫌我,許我與你同去。」
殿外忽而吹起一陣風來,那風兒透過窗子吹了進來,拂動他二人的衣擺,送來夏花的清香,沈鏡安嗅著那些花香,心臟狂跳不止,緊張到了極點,強迫自己鎮定一些,默默等待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