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莉莉笑,說如果愛與痛苦並存,痛苦是沒法因為愛就忽略不計的。想要摒除痛苦,不就得先拋掉愛。
藍焉呢,是這樣的人,不懂取捨,只奔著想要的義無反顧去。他假裝愛與痛能夠共存,你也要陪他假裝嗎?
倪諍在心裡拷問自己。他自己無非就是這樣了,靠著點想念也能得過且過下去。可他沒法不替藍焉考慮。藍焉說,想和自己在一塊。他當然讀得懂那份同等重量的思念,可權衡之下,誰能保證結局不被復刻,痛心不被重演。
他稱得起「救贖」這種存在嗎?他帶去的厄運和幸運究竟是哪個居多些?
倪諍幾乎有些痛恨起來。痛恨藍焉為什麼不忘了自己,那麼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做個被心愛的人唾棄的懦夫,往後十年、百年都是獨自贖罪的罪人,此刻也不必在這裡做些可笑的權衡。可藍焉——藍焉為什麼是那麼、那麼傻,他分明傷害了他,卻仍是掏出血淋淋的心,要交出唯一的鑰匙。
緘默中,藍焉焦慮地候著那人的回答,同時努力睜大雙眼,試圖逼回眼淚。他並不想用這些脆弱換取倪諍的哪怕一丁點歉疚。
他想要的從來不是愧疚,不是同情,不是原來你這麼愛我所以我也勉強愛你一下的憐惜。他怕那些。他只是想要倪諍的愛。
實在沒有,那也只能是沒關係。他愛他,是他自己的事。
可因為我愛你,所以我不會讓你為難。
「你……」他艱澀開口,卻被那人倏地打斷。
倪諍說:「我們以後別再見面了,好嗎。」
藍焉看著他,眼睛裡有些無措的茫然。他並非料不到這答案,只是一廂情願地奢望著,他們能回到過去。
「好。」他許久才應聲,聲音乾乾巴巴像粗礪的殘風。「好。」
走出住院部時太陽已經懸得老高,毫不吝嗇地朝世界揮灑橙色光芒。藍焉安安靜靜地在副駕上坐好,而倪諍手搭在方向盤上,不系安全帶也不啟動車子,沉默著不知想些什麼。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始終望著窗外的藍焉忽然轉過頭來,「這麼多年,想過我嗎?」
愛真的會消失殆盡得如此之快嗎?藍焉想,哪怕還有一點,還有一點點,他認栽了。
失去倪諍的每一個日夜,屬於他們的回憶都仿佛繩索一般低垂在半空,緊緊勒住他的脖子。
是他自願的。他從沒有奢望過被窒息放手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