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百年的戰亂里,嶺南之地因為地勢之因反倒是遭受戰亂最少的地方, 許多中原人為了躲避戰亂南遷到了這裡,前年戶部更新了魚鱗冊,廣州竟有丁口兩百多萬之多, 比武帝立國之初要多了一倍多。
這兩百多萬丁口裡, 有近半數生活在嶺南中心蒼梧郡, 使得蒼梧郡比廣州其他郡縣都要繁華,廣州州治所也在蒼梧郡廣信城。
皇帝將聞敬封到蒼梧郡並非有些人猜想的把他嫌惡的兒子隨意打發至南蠻之地那樣。
那晚,聞燮問曹邑:「朕為皇帝如何?朕為父親如何?」
曹邑答曰:「您已是皇帝, 亦是父親, 這是不變的事實。」
看似沒有回答,實則聞燮明白, 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也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紀,人生已經過了大半,看似富有整個國家,實則能實實在在握在手中的少得可憐。
他半生都被權臣擺弄,那麼努力地蹦躂,在別人眼裡恐怕如跳樑小丑般可笑。
「曹邑吶,你與朕說實話,你覺得下一任皇帝是誰更好。」
曹邑很少見皇帝如此頹廢的樣子,從他侍候在皇帝身邊,看到的都是皇帝喜怒無常,即使有錯也都是別人的錯,從顯陽殿裡抬出去的宮人內侍就連曹邑都數不清有多少了。
「陛下,恕臣直言,下一任皇帝是誰,在現今的情形里,對您來說有何區別?」
他們都不是您期望的孩子,或者說,您根本就沒有期望的孩子,就連先太子也不是。
您只想自己掌握這個國家至高無上的權力。
聞燮忽然笑了,先是無聲的悶笑,然後笑出聲來,越笑越大聲。
「曹邑啊曹邑,朕就說,這世上唯有你曹邑懂朕。」
「臣不敢當。」曹邑並不敢領這份殊榮。
「沒錯,朕是皇帝,是大宋的皇帝!天子!」聞燮指著天,大聲說:「朕是萬人之上,大宋第一人!」
「可大宋並不是只有您一個人。」駱喬負手站在顯陽殿的正中央,看著御座上忽然癲狂的皇帝,波瀾不興地說道:「大宋十八州,戶八百萬,丁一千七百萬,這些都是大宋的一部分。」
「可朕是皇帝!」聞燮舉起的手用力往下一指。
「沒人否認陛下您是皇帝。」駱喬道。
「那你們是怎麼對待朕的?」聞燮指著駱喬。
「陛下是如何對待您的子民的呢?」駱喬反問:「隱藏在鄒山深處的木堡,是如何悄無聲息建造起來的。臣在破了鄒山木堡後,聽蘭陵郡守說起過,鄒山周圍的幾個郡縣不時有壯丁失蹤,原以為他們是想逃役,卻原來是被偷偷抓走了。」
聞燮面上怒容一僵,猛一甩袖:「為朕修建木堡,那是他們的榮幸。」
駱喬嗤地一笑:「陛下問過他們,是否想要這榮幸麼。」
聞燮惱羞成怒,惡狠狠地瞪著駱喬,卻不能做什麼。
倘若面前這個人不是以神力揚名天下,不是攻下東魏鄴京的赫赫功臣,他都可能叫人把她拖下去。